公元1153年,金海陵王完颜亮迁都燕京,改称中都,北京开始以国都的身份登上历史舞台。历经岁月变迁、朝代更替,北京金代的地上文物已寥寥无几。在北京建都870周年之际,有市民在房山区洪寺村发现一件石刻,上刻“良乡县弘业寺悦禅师塔记”,经专家鉴定系金代塔幢构件,距今已有866年,是研究金代历史文化的珍贵实物,现已被房山区文物保护所收藏。据北京青年报记者了解,这件石刻将被录入新版的《北京辽金史迹图志》。
市民在野外发现金代石刻 房山文物部门收藏保护
今年2月27日,李先生和家人在房山区城关街道洪寺村附近发现一块刻字的石头,怀疑会是文物,随即将这一情况反映至房山区文物保护所。当天,房山区文物保护所所长金超与李先生取得联系,初步判断这块石刻系辽、金时期的塔幢构件。担心石刻丢失,金超等人立即赶往现场。
在洪寺村发现的塔幢构件 | 图片提供:房山区文物保护所
由于洪寺村进行棚户区改造,缺乏明显的标志性建筑,且当地人烟稀少,金超和同事在洪寺村附近寻找了一个多小时,并和李先生反复确认方位,终于在一处小山坡找到这件石刻。随后,他和城关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商议,决定将石刻运回房山区文保所。
石刻重量大不易搬运,更要避免其在运输途中受损。房山区文保所、城关街道办事处一共7名工作人员,利用吊装带、圆木等辅助工具,将石刻小心翼翼搬上货车,运至文保所后,工作人员用木板铺设滑梯,并用废旧轮胎和棉被做避震保护,将石刻从车上缓缓移至地面。这件石刻重约500斤,5名男子合力才将其扶正。
在洪寺村发现的塔幢构件
塔幢构件局部
“为表示对提供线索群众的感谢,我们向李先生及家人颁发了《捐赠证书》,以及现金奖励,李先生收下证书,婉言谢绝了物质奖励。”金超告诉北青报记者,从他2017年担任房山区文保所所长开始,就建立了公众参与文物保护的台账,近六年来,公众主动向房山区文物部门捐赠文物,或发现文物及时向他们提供线索共计25次,这还不包括公众递交的“文物认定申请”,可见老百姓的文物保护意识越来越高。
石刻出自1157年 记录下消失的弘业寺
北青报记者在房山区文物保护所看到,这件石刻为整块石料打磨雕刻而成,呈八棱柱造型,八面皆刻有汉字,除少数字迹因磨损难以辨识,多数刻字清晰锐利,能辨识出“良乡县弘业寺悦禅师塔记”等内容。在八个面的上下两端边沿,还有线刻花卉纹装饰。经测量,石刻通高77厘米、直径为45厘米。金超告诉北青报记者,该塔幢构件仅为残件,按照经验判断,八棱柱上会有伞盖,下面是宽厚的底座,遗憾的是在现场并未发现其他石构件。
塔幢构件局部
线刻花卉
为了解石刻上的文字信息,房山区文保所工作人员对石刻进行了拓印。金超介绍说,这件塔幢的内容包括墓主人的生平、传记、经文。他在刻字中发现“正隆二年”(1157年),这是金海陵王完颜亮的年号,证明石刻出自金代,距今已有866年。
拓片
与此同时,刻字中出现繁体字“弘業寺”引起金超的注意。“弘業寺”与石刻的发现地点洪寺村具有怎样的关联?金超查阅了1928年的《房山县志》,记载清代房山有座“宏業寺”,而发现石刻的洪寺村,清代名为大宏寺村。金超判断,石刻上的“弘業寺”与志书中记载的“宏業寺”很可能是同一座寺庙。北青报记者查阅《北京市房山区地名志》,记载洪寺村元代以前便已成村,此地旧有弘业寺,后改称洪寺。但北青报记者实地走访了解到,在房山区,无论弘业寺还是宏业寺均已无存。
塔幢构件局部
金超认为,在洪寺村附近发现关于弘业寺的石刻,证实了金代弘业寺的存在,并进一步证明洪寺村是因寺得名,这件石刻对研究地名变迁具有一定价值。
“弘业寺悦禅师塔记”石刻将录入新版《北京辽金史迹图志》
根据记载,在北京三千多年的建城史中,辽南京和金中都时期是一个重要阶段。辽朝是北方契丹族建立的王朝,占据燕云十六州后,于会同元年(938年)升幽州为南京,后改称燕京。金朝是东北女真族建立的王朝,贞元元年(1153年),海陵王完颜亮将都城从上京(今黑龙江阿城)迁往燕京,改称中都。北京亦是从金中都开始成为北部中国、进而成为全国政治中心。
从2002年开始,北京辽金城垣博物馆(现北京考古遗址博物馆)对北京地区的辽、金遗迹进行了系统调查,并于2003年、2004年先后推出《北京辽金史迹图志》上、下册。今年是北京建都870周年,北京考古遗址博物馆开展了《北京辽金史迹图志》的修订工作,新书预计在10月底与读者见面。
据北京考古遗址博物馆负责修订工作的李影女士介绍,新版《北京辽金史迹图志》将对图书体例重新调整,例如将同一件文物的相关信息进行集中展示,以方便读者查阅;将核实修订原版图书内容,对石刻类文物保存地点进行核实,同时修正文物简介及录文错误。
《北京青年报》2023年2月18日相关报道
值得一提的是,新版《北京辽金史迹图志》将新增2004年以后北京地区发现的辽金时期遗迹及石刻资料。在洪寺村发现的“良乡县弘业寺悦禅师塔记”石刻,将录入新版《北京辽金史迹图志》。此外,2023年2月18日,北京青年报曾经报道平谷区一位七旬老人,向当地文物部门捐赠金代“三泉院茔记碑”,这件碑刻也将录入新版《北京辽金史迹图志》。
塔幢构件文字对研究辽、金史具有较高价值
石刻是记载人类社会思想的载体,在北京现存已知的辽、金石刻,其中碑类多为佛教文化遗存。在洪寺村发现的石刻反映出哪些历史信息,又具有何种价值?为此,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了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研究馆员、北京市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刘卫东。
北青报:请您介绍一下这件石刻的形制。
刘卫东:洪寺村发现的石刻系金海陵王正隆二年,为圆寂的良乡县弘业寺悦禅师所刻立的塔幢的一部分。此“塔”即师僧的灵塔,由于是幢形故名塔幢,“幢”是一种与密檐式塔接近的佛教特有的石雕建筑形式,往往是由多件石雕拼砌而成,唐代、辽代、金代、元代多有之,但由于年代久远,故今存完整者不多。在洪寺村发现的石刻,只能算是塔幢的部分构件。人们惯于将塔幢称之为“经幢”,因其在记事之前往往会镌刻一部佛经或几部经咒,此幢所刻即“佛顶尊胜陀罗尼”,此“陀罗尼”或“经”或“咒”或“真言”,在唐代约有十个版本,此为不空大师所译版本。此塔幢构件不单纯刻写佛经,还记录了对悦禅师这位高僧大德有纪念意义的内容。
北青报:关于塔幢的主人“悦禅师”,碑文呈现出哪些具体信息?
刘卫东:塔幢构件上的文字显示,“悦禅师”系卢村人,卢村今名芦村,属于房山区窦店镇。其家世以“保”为业——或许是“中保”“中人”之类的职业。其父陈得昌,其母姓赵,他在兄弟三人中排行末位,十一岁时因有向佛之意,于是皈依佛门,同年受戒做了和尚,不久得主此寺。关于“悦禅师”,是按世系图若干字排列,主要体现僧人在某宗、某派、某支中的辈分。“悦禅师”正隆二年三月九日圆寂,十七日荼毗(类似于火葬),十九日以其舍利建塔供养。
北青报:您如何评价洪寺村塔幢构件的价值?
刘卫东:北京地区元代以前的石刻,能留存至今的相对稀少。在洪寺村发现的塔幢构件,并非简单的石雕,而含有大量文字,涉及经文、人物生平、地名等信息,并且展现出较高的书法造诣和石刻水准,这就更加弥足珍贵。这件石刻对于研究辽、金时期的佛教文化、地方史等具有较高价值,进而结合相关史料及其他同时期文物进行全面研究,或许还能有更重要的发现。
《北京青年报》2023年6月11日相关报道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崔毅飞
摄影/北京青年报记者 崔毅飞
编辑/崔毅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