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

我的房间很乱，乱到让人自暴自弃的程度，也曾经尝试过整理，但无论从哪里开始收拾，最后都是“烂尾工程”，失败感比凌乱感更戳心。然而，最近，这种状况竟然有所改观，一个坏了的沙发撬动了这个看似困难的工程。

我房间的情况，简单地说，就是哪儿哪儿都堆着东西，各种零碎都摊着，堆得没有任何逻辑，也望不到边际。往浪漫一点安慰自己，会觉得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像是海洋环流带，重重叠叠，在家中一路旖旎延展开，呈现出生活的复杂轮廓。乱，就是生活，这让我觉得有了底气，谁家不乱啊，这是生存的本质。

家里的空间倒是不小，所以，纵容了各种东西都能摊开了摆，这也是造成乱的一大原因，我们就像是个暴发户，豪横地浪费空间。曾经买了一组傻大的沙发，能睡好几个人的那种，当时脑中的幻想是，一帮朋友环坐一处，半倚云湾，肆意谈笑，而现实是，沙发上堆满了东西，连一个人坐都得刨出个地方，朋友们，更是因家门堆砌而羞于召唤。

没怎么受过累的沙发，承受不住这份寂寞，但更有可能老是那一块地方被坐，就坏了，眼见着这庞大的身躯竟然如此弱不禁风，我就心生了嫌弃，觉得扔掉算了，于是盘算着过两天到哪里去找收废品的，或者在哪个App下单找人来搬走。谁知，妹妹是暴脾气，突然一分钟也不想看到这个肥胖的沙发，虎虎生风地要扔出去。我拿着卷尺反复测量、计算角度，妹妹却如鲁智深一样，竟然自己就把那沙发竖了起来，当下就开始拖扯，我也只能卷尺一扔，心一横，跟着连拉带拽，竟然是一路顺畅，不费劲地就处理掉了。

胖沙发这一走，屋里空出了一大块地方，就像是密集的云层透出了一道光，我的心里突然感觉到久违的豁亮，原来，空无一物的空间，感觉这么爽。为了保护这块家里唯一的留白，我和妹妹发誓重启房间整理计划，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我们每天都在兴奋地寻找可以扔掉的东西——浑身是灰的健身球，不好看的小桌子，十多年没用的网球拍，蹬了不超过十次的跑步机，好几双不那么舒适的鞋子……这样一扔，每天都变得很上瘾，连上班时都充满期望，盼着回家继续扔东西。

以往觉得物我两忘，眼不看为净，屋子杂乱并不会过多地干扰我的内心，现在才发现，心物不二，家里越空，心里越舒服，而且，心里有一些东西在慢慢放下，不想再紧紧抓住。

这才理解一位家里极其整洁的朋友传授的“秘笈”——要想利落，就得“扔”，这句话大约是十年前听的了，几番努力过，但是，真正行动时，人与物品之间的那种难以完全割舍的纠缠和拉扯，真的很累。东西没坏，要不要扔？扔了可以，但如果后两天正巧要用，就会后悔；我觉得可以扔的东西，家人又觉得有用，家人觉得可仍的东西，在我又是宝贝……于是，我们就选择了逃避和搁置，家中的物品仿佛泥沙沉积，难以撼动，直到如今，出现了胖沙发这个豁口。

前几天，欣喜地给那个朋友发微信，讲述找到了扔东西的乐趣，那种轻松感是透彻身心的，也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行动，朋友也很高兴，随即安慰我，扔东西也是需要心理建设的，她也是历经了七年时间，边走边悟，才把家里扔出了空旷感。

我也终于敢让朋友们来家里了，朋友们进门便惊呼敞亮，让我颇有成就感，但我也深知，此刻，家里的某些隐秘的角落里还藏着太多无用之物，一切只是刚刚开始，毕竟，那个胖沙发也只是一组沙发的一部分而已，它的“同伙”还霸占着很大的空间，有清理的余地；还有很多新的但不想再穿的衣服，也都需要清理或者送人……收拾房间这事道阻且长，但让我真正欣喜的，是我已经能够从内心深处清理掉那种试图占有的欲望，一个个曾经摇撼不动的无明块垒，正在剥离，而我的心窗正在一点点变得透亮，这真是一种解脱束缚的自由快感，紧闭的家中终于能够吹进春风。

周末回父母家，提起来收拾屋子的事情，父母年纪大了，陈年积习，总是喜欢留着没有坏的东西，比如，罐头吃完了，罐头瓶得留着；点心吃完了，包装盒得留着。我劝他们以后也尽量扔掉一些没用的东西，父母一脸轻松地说：“那还不容易，到时候就扔呗。”但我心想，真扔的时候就知道了，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