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浦尔叟雅克先生》，精妙的喜剧，音乐是其结构要素。莫里哀的戏有一个共同主题——“宁拆一桩婚”，构思破坏性情节的大师。在他那个时代市民性即是先进性的化身，代表了人文精神。从什么时候开始，市民的脑袋上被冠以“小”的？而人文精神与日常生活也逐渐分道扬镳？

◎有好作家的城市是有福气的。

◎舞台特别不适合表演相爱。一、不雅；二、真情一表演就假了；三、剧场观众不是影视剧观众，他们更多是来思考问题的，而不是放飞感性。剧场观众是理性而审慎的。

◎大屏幕刷《阿飞正传》，才发现是第一次看。王家卫的电影特别互文。貌似谈男女关系，其实讲的是错位的母子关系和兄弟情谊，无血缘的母子和兄弟指向的历史虚无。

◎《福地》，作者莱蒙特，波兰人。以三个青年才俊为主人公，写一个棉纺织业的工业城市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的原罪与共业。作者当过演员，语言生动而富有诗意，故事情节很戏剧化。三个年轻人之一鲍罗维斯基来自农村，到大城市创业，先是勾搭有钱人的老婆，后来又娶富户的傻闺女，把自己的身体和人生全搭进去了……当代中国作家有没有写这种财富积累史的？

◎庄子谈《齐物论》，但他对共识其实是不置可否的。发育个体，却对社会发展不抱希望。

◎写铿锵易，写含蓄难；批判容易，承担难。

◎《普拉东诺夫》，19岁的契诃夫话剧处女作，这么年轻就开始写挽歌性质的东西。

◎柏峪村之燕歌戏好棒啊，古代传下来的民间老戏，曲牌、人设皆有元明气息。演员都是当地农民，利用农闲时节拍戏。整理留下了20多个戏，真是功德无量。

◎喜剧的戏核乃是好人行骗，想出一个出发点良善的“骗局”，喜剧就有了。莫里哀写的是一堆好人捉弄和整蛊一个可怜的坏人。可是到了后世，莫里哀的坏人全都变成被同情的对象，时势使然也。

◎二刷《小偷家族》。把这么无望的生活拍得不压抑、不愠怒，又没有兑鸡汤，这人的心得多大？信代是肉身菩萨，小卖部的老头是普贤菩萨。中国电影里知识分子很多，没菩萨。

◎两人一脉相承：莎翁的历史剧表现各种为王者无法承受王冠之重，“空王冠”，死的死，废的废，最后造成大面积心理崩塌；易卜生写超人在家庭伦理的框架下，无法实现纯粹价值的超越，逐步变成异端分子。《人民公敌》写兄弟反目，《玩偶之家》里夫妻开撕，在《海达·高布勒》里，女主角与邪恶的灵魂伴侣、男性自我镜像布拉克一起，每天以嘲笑身边的亲戚朋友为乐，海达是最堕落最没起子也最沉痛的女超人。这俩写的都是被赋予过高天命的人，却没有相应的土壤承接。

◎经典歌剧叙事太厉害了，叙述被压缩到极扁，只有简单的人物关系与只言片语的情节交代，剩下百分之八十都交给了主人公掏心掏肺的咏叹调。一个纸片人却长了一颗世界级的大心脏，绝对是难度最大的写作。

◎奥尼尔真是热爱尼采，痛苦的灵魂总是渴望导师。

◎《蛙人》，首部进入中国的VR戏剧，讲一个潜泳者在海底发生的几段忧伤的故事。独角戏+几段VR视频，场景设定颇有现场感，让观众仿佛置身于海底世界。也许将来科学技术的介入会成为一种舞台趋势，耳机和视镜让人注意力集中，陷入到舞台所营造的氛围中，但也会忽略掉其他观众，有点类似于进影院看电影的感觉。

◎《纽约唯一活着的男孩》，反方向的《毕业生》。脚踩两只船的小男孩，在女同学和父亲的情妇之间举棋不定，最终毅然选择了爱老女人。达斯汀·霍夫曼时代成年人是伪善的（二战后一代），而新时代的父母们内心却住着一个受伤的幼儿（经济腾飞一代），比他们的孩子更渴望安抚，更无法长大。现在的家庭故事都倒置了，最终需要孩子们张开双臂，原谅大人所犯的错误。

2022.11.30

文/路子（媒体人）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