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雄心壮志的陈志勇在四月结束以后，心态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我们一季度的时候，比去年同期还是有增长一倍，但是从四月份开始确实下滑了，整个出口大概降一半左右。”5月12日，他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
大约20多天前，这家位于广东省惠州市的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创始人仍然极度乐观的认为，随着国内疫情防控的逐渐稳定，他们会在恢复中重新迎来高增长，继续迈向“中国第一、世界第一”的目标。当时陈志勇和他的公司，还在奋力准备反击来自巨头级竞争对手蓄电池厂商瓦尔塔比去年更有压力的起诉书。他的信心背后，一方面是公司生产的微型锂电池所在细分领域前景光明，另一方面是过去两年争取的客户保守估计也足以维持今年业绩的理想增长。
但现在，对如何面对当下的形势和接下来的计划，陈志勇回以了沉默。
他的公司所在的领域，是即使面临重重压力，但在过去一段时间的中国出口中仍然保持较好态势的领域：海关总署的数据显示，一季度，锂电池出口增长53.7%。
“主要是国内消费整体感觉降级、减弱。”陈志勇说。中国市场他的大客户如苹果、Bose等贡献主要的销量和利润，而消费疲软的影响最终也传导至客户下给他的订单上。
与此同时，受进口货物“迟到”、“不到”影响，国内企业生产、销售受困程度已波及消费端。一家服装企业的负责人张翠芬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以一件成品服饰为例，3月开始，因疫情防控需静置、消杀要求，目前从韩国进货周期从以往的2、3天，逐渐拉长至15天甚至更久。“随时都可能断货。”她说。
5月9日，海关总署官网公布的进出口数据显示，今年前4个月，我国进出口总值12.58万亿元人民币，比去年同期增长7.9%。其中，出口6.97万亿元，增长10.3%；进口5.61万亿元，增长5%。“整体来看，出口仍然保持一定韧性，能源和粮食涨价对进口产生持续影响。”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银湖新能源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韦福雷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但仅从4月份来看，出口短期出现大幅回落，进口降幅亦有扩大。数据显示，4月单月出口总值同比增长仅为1.9%，前值（3月单月）为12.9%；进口同比-2.0%，前值-1.7%。
其中，占中国出口总值比重超过50%的机电产品进、出口均受到影响明显。5月9日，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指出，4月，受部分省市疫情导致的供应链受阻和物流不畅影响，拖累机电产品出口增幅显著回落，当月出口同比微增0.1%（3月增幅为11.4%），进口同比下降6.6%（3月降幅为2.5%）。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4月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为47.4%，比上月下降2.1个百分点，低于临界点。其中，供应商配送时间指数37.2%，比上月下降9.3个百分点，为近两年内首次低于40%，仅高于2020年2月时的32.1%，表明制造业原材料供应商交货时间明显放慢。4月，新出口订单和在手订单均较3月继续下降。
不过，韦福雷亦认为，我国已经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支持外贸稳增长的政策措施，如果疫情得到有效控制，企业加快复工复产，进出口将会好转。“主要是供应链不畅通。”韦福雷也相信，只要疫情防控好，上述数据会变好。
“特别不明朗，接了很多以前不接的单”
“（搬越南）没有更热的信号了。”周珂说，但形势也没有好转迹象。这是过去一段时间内，外贸人讨论热度比较高的话题。
严格来说，周珂不完全是一个外贸人。他是广东一家生产自动化设备的企业负责人。该公司2019年被评为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产品主要以绕线机为主，属于常用在通讯、汽车及家电等生产领域的一类基础设备。据周珂称，他们生产的绕线机大约90%是在国内工厂，仅有10%左右出口，而客户大多是在中国或东南亚建厂的投资者。“通常来说，如果客户有撤离中国的打算，首先会减少对基础设备的投资，所以我们会直接受影响，也会第一时间察觉变化。”按照周珂的感知，今年一季度，受困于全国多地此起彼伏的疫情、人流和物流往来限制，他们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客户想要转移到东南亚的信号。“二季度过半，我们调整过后感觉好一些了。”周珂称，但他们做工厂十多年，今年感觉特别地不明朗。目前，无论是内销还是外销都有一定困难。公司租金、人工的固定支出只能硬抗，生产成本上涨、销售下降也是双重挤压。为了维持运营，他称今年“接了很多往前不太乐意接的单”。
5月11日，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发布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今年前4月，机电出口惯性增长，但企业预期明显转弱。调研结果显示，46.8%的企业预计上半年出口额同比下降，另有37.8%和15.3%的企业预计基本持平和增长，企业寄希望下半年形势能有所好转。当前，原材料价格和国际物流不畅仍是受访企业反映最突出的问题。
但周珂还是保持乐观的。“对工厂来说肯定是面对更大的挑战了，以前不接主要因为都是一些新领域，或者落地难度系数比较大，我们更多是想专注在主业上，做自己最专业的产品。”他解释，因为自动化设备涉及的领域很广，他们开始给客户做相关联的“上游、下游，左边、右边，拓展性的东西”。
4月中旬，周珂用该公司的设备直接帮客户做好一款半成品，协助完成一个变压器的出口订单。“当时客户也是因为原材料进口迟到的问题，交期临近找我们想办法，最后好在也顺利完成了。”周珂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他也不能判定现在的改变完全没有意义，虽然挑战更大，但也许能多一些机会。“我们面对更多挑战，如果做好了，路子不也更广了吗。”周珂说。
“一件衣服进货周期，从3天变成15天”
进口不畅也已经波及消费端。
从3月中旬开始，广东一家服装贸易企业的负责人张翠芬就开始经历不定期“断货”。与上述出口制造企业周珂的客户不同，完全销售韩国进口服饰的张翠芬无法在国内找寻替代。“4月初的货，有一批现在都还排货等发，山东海关之前因为国内疫情直接关了，刚刚才开通堆太多货了。”5月12日，张翠芬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一份由物流公司发给她的通知称，由于国内疫情防控，公司接到邮政管理局通知3月13日起所有韩国进口快件，都需要在国内静置7天，进行消杀后才能揽收发出。另一份海运公司通知则显示，根据口岸当地政府要求，自4月10日起，山东省进口货物海关放行后，由集中监管仓统一消毒静置10天。10天后，由集中监管仓运行管理人员统一组织核酸抽样和检测。同时，货物在原来价格基础上，上调800韩元/KG。“（上述）通知刚出完，静置又变成14天了。”张翠芬说，服装销售的季节性很强，她因此受影响很严重。原本生意在过去三年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同期比去年“掉”差不多50%。这还是在她线上线下同步销售的情况下。
海关总署4月货物监管业务统计表数据显示，3月，进口货运量同比下降15.1%，降幅高于出口；4月，进口货运量继续同比下降7.3%。
“我的货都是从韩国经山东海关进，在国内转运，现在平均15、16天吧，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万一有涉及人员确诊，货物也会直接隔离，不能发货了。”张翠芬说，随时都可能断货，物流很被动、只能等。此外，客户的单次消费额、消费频率都明显降低。
广东省统计局数据显示，一季度，广东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12万亿元，同比增长1.7%。3月当月同比去年负增长。其中，餐饮收入下降16.4%，商品零售下降2.4%。“主要还是受到疫情反复冲击的影响。”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银湖新能源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韦福雷表示。尤其从出口来说，以上海为核心的长三角地区作为我国外贸的核心力量之一，受疫情影响上海港口不能正常运转，长三角物流运行受到影响，对区域供应链的协同造成较大冲击。此外，在疫情散发、俄乌冲突、全球通胀等不确定性因素影响下，未来我国进出口增长仍将面临较大压力。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锐
编辑/樊宏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