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遗体接抬工:我们付出的除了体力 更多的是体谅
成都商报 2024-04-05 20:34

■ 作为逝者离开人世的最后一站——殡仪馆,有一群普通的“遗体接抬工”,他们是最先接触到逝者遗体的一批人。

■ “80后”强哥曾是四川仪陇县殡葬服务中心的一名遗体接抬工,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他逐渐认识到这份工作的意义,“对逝者家属来说,我们尽量做好,他们也才心安”。

■ 在频繁接触“死亡”的过程中,强哥和同事们“把生死看得更开”。具体一点,就是人生短暂,好好活着,这也是他们的“人生哲学”……

每天接触死亡也看到“人间百态”

到达医院病房时,一位50来岁的男性逝者躺在病床上,全身赤裸,不久前应该接受过最后一轮抢救……他的儿子还没走出悲痛,木然地站在一旁。

这是强哥成为遗体接抬工后,服务的第一位逝者。强哥2017年从部队转业到仪陇县民政局殡葬服务中心,遗体接抬工是他的第一个岗位。考虑到他初来尚无经验,领导安排了一位有经验的“老大哥”跟他搭档。工作流程简单,将因各种情况去世的逝者遗体接运到殡葬服务中心。

一般来说,遗体接抬工将逝者遗体装进尸袋前,会协助家属清理逝者身上的遗物,但眼前这位逝者身上显然没有遗物需要移交。

强哥和“老大哥”小心翼翼地将遗体装进尸袋,下楼,抬上车。离开时,他才注意到逝者的儿子原来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直到看到父亲遗体被抬上车,才缓缓转身回医院办其他手续。后来,家属没给逝者买寿衣就进行了遗体火化。

这类情况,强哥在后来的工作中也遇到过。家人举债为亲人治病,以至于办理丧葬时捉襟见肘。强哥还遇到过有家属舍不得花钱坐车,徒步几公里走回县城的,若他刚好下班,都会载他们一程。

“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难处。”强哥说,遇到这些情况,他们也会替家属想办法让丧葬费花得更少,毕竟,逝者离开,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每天接触“死亡”,除了看见人间疾苦,强哥和同事们也常常感受到人性的复杂。

他曾见过老人遗体刚接回殡葬服务中心,几个子女当着遗体就开始争吵;主动放弃保留老人骨灰的子女,他也遇到过,只能认为“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接抬遗体需要的不只是体力还有体谅之心

如果说最初选择“遗体接抬工”仅仅是为了一份工作,接触太多逝者后,强哥逐渐发现这份工作背后的价值和意义。

逝者们的生命终点,除了医院和家里,也可能是某条道路,抑或荒郊野外。有自然死亡的,也有意外身故的。但无论亡故于何时何地,很多逝者都会被接运到殡葬服务中心,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一些未经处理的遗体,在常人眼里是骇人的。比如,溺水多日被打捞上岸的遗体会变形发臭,跳楼或交通事故等非正常死亡总与“血肉模糊”挂钩,荒野去世的遗体常伴难闻的气味……作为最先接触遗体的一批人,遗体接抬工要将遗体尽量完整地接回殡葬服务中心,便于遗体美容师后期修复遗体样貌,让逝者体面地离开人世。

强哥曾去接运过一具因交通事故去世的遗体。现场,一辆货车碾压摩托车,逝者遗体已七零八落,一些人体组织甚至粘在地面,强哥需要将这些东西都捡起来装进尸袋,“对于逝者家属来说,我们尽量做好,他们也才心安”。

有时候,接抬遗体需要的不只是体力,还需要处事的方法,面对情绪失控的家属,他们往往需要足够的耐心。1991年出生的小马,是仪陇县殡葬服务中心最年轻的司机兼遗体接抬工。小马说,有的家属一时无法接受亲人离世,会让他们再等等,有的会恳请等其他亲人来见逝者最后一面……他们都会尊重家属意愿,直到家属相信不会有奇迹,或亲人赶到跟逝者做完最后告别。

当然,更多家属会平和面对亲人离世的事实。强哥说,有一位上午去世的老人,家属根据老人遗嘱,下午就签字火化安葬,前来送别老人最后一程的只有十来个直系亲属。强哥说,这并非子女不孝,相反,老人生前得到子女很好的照顾。

“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厚养薄葬。”强哥说,孝道,不是给老人办一场风光的葬礼,而是让他们在生前得到很好的照顾。

而频繁接触“死亡”的过程中,强哥他们也对“生死”看得更开,照他们的话说,“人生短暂,好好活着”。强哥的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他常劝父亲少干些农活,多保重身体,“你还有多少个10年呢?”

每个人脑海中总有几张挥之不去的脸庞

逝去的生命,有成年人,也有孩童。时间长了,每个人脑海中总有那么几张挥之不去的脸庞,毕竟那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一位20来岁的年轻爸爸病逝后,遗体放在悼念厅,3岁儿子跑进来趴着水晶棺喊“爸爸”。强哥也是一位父亲,虽已见惯生离死别,但看到类似场景也难免触景生情。还有一位因白血病去世的5岁男孩,遗体被送到殡葬服务中心后,母亲声嘶力竭地痛哭。强哥陪着她办理相关手续,目睹这位母亲一夜之间仿佛老去十岁。

小马曾到村里接运一名病逝男子的遗体,出来交接的是死者儿子,十五六岁,家里还有年迈的爷爷和有些智力障碍的继母。少年随同他们前往殡葬服务中心办理火化手续。闲聊中,少年说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学校免学费,每月发生活补助,自己打暑假工攒了1000多元,担心丧葬费不够又找人借了500元。小马听后有些动容,向领导汇报此事后,为少年申请惠民帮扶政策解决了丧葬费用。少年离开时,小马又帮他叫车并预付了车费。他说,这是他见过最坚强的孩子,就想帮帮他。

小马还接运过一名4岁女孩的遗体。女孩玩耍时落水溺亡,在外打工的父亲第二天赶回来见女儿最后一面。他说,对于早逝的孩童,家属往往因风俗不会为其保留骨灰,但那位父亲坚持为女儿买了墓地。

后来,每年春节前,女孩的墓前都放着一束鲜花,还有一些糖果。有一天,他看到墓前站着一名男子,正是女孩的父亲。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文/王超

编辑/倪家宁

相关阅读
Qnews|知名大学硕士拟聘为遗体火化工引热议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4-24
“95后”入殓师:以温柔的情感 给冰冷的人永恒的美丽
成都商报 2024-04-05
“00后”遗体火化师:当生命告别时给予更多温暖
南方日报 2024-04-05
北京:30年来撒海安葬逝者骨灰3.4万份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3-26
东郊殡仪馆遗体接运师贯君:“摆渡人”护航逝者最后一程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3-23
深圳实现基本殡葬服务费全免,11年累计免除超3亿元
南方都市报 2023-04-06
遗体接运司机 人生最后一程的护航者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4-05
殡葬行业的年轻人:对抗恐惧 期待尊重
中国青年报 2023-04-04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