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0日下午，在新一届诺贝尔文学奖刚刚公布之际，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评论家王宏图，复旦大学新闻系教授、评论家马凌做客朵云书院旗舰店，从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卡尔丘克的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世界坟墓中安娜·尹》出发，围绕托卡尔丘克的多部作品展开对谈，带领我们一起探索托卡尔丘克笔下那个瑰丽而奇异的文学宇宙。

托卡尔丘克是历史上第15位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女性作家。她出生于1962 年，毕业于华沙大学心理学系，1989年凭借诗集登上文坛。著有长篇小说近十部，中短篇小说集多部。浙江文艺·KEY-可以文化策划出版的托卡尔丘克作品系列共10部，现已出版《怪诞故事集》《衣柜》《糜骨之壤》《玩偶与珍珠》《世界坟墓中的安娜·尹》《世界上最丑的女人》，其他几部作品也将在来未来两年内和读者见面。

此次最新出版的《世界坟墓中的安娜·尹》是作者声称最喜爱的自己的一部作品。托卡尔丘克将4000多年前的苏美尔神话《伊南娜下冥界》放置于未来世界中，重述了女神安娜·尹下到冥界的故事，将“创世”神话与“废土”科幻、“赛博朋克”冒险等当代小说的元素融合，重新审视和思考着人类社会的秩序、生命的来源、人类未来的走向。尽管每部作品都以不同的形式书写着不同的主题，托卡尔丘克在她的作品中始终贯穿着对人类命运和未来的深切思考，以她非凡的想象力书写着日常经验之外的那个“隐秘世界”，以及种种跨越边界的生命形式。

马凌在分享会上表示，《世界坟墓中的安娜·尹》是一部看似简单但很复杂，同时承载了女性主义思考的作品：“这部小说比较迷惑读者，第一次看的时候会觉得是处理的比较简单的一部作品，但它是属于细思极恐式的。复杂在哪里？她暗暗地改了很多元素。我们知道讲四季轮回，女神下到冥府再重新上来，但只能有一半的时间活在地上，不光两河流域有这样的神话，古希腊罗马等都有类似的故事。原始故事中有一点，冥府的主人是男性，但是在这部作品中赫然看到其实是她的孪生姐妹，’孪生’这一点非常重要，在提示我们像人的分身一样，是另外一个安娜·尹，是另一个她。在这个改写中，女性占了特别重要的位置，我可以判断出这是比较女性主义主题的作品。”

马凌认为托卡尔丘克的作品也深受荣格的精神分析学的影响：“《伊南娜下冥界》的故事提示我们作者希望我们从另外一个宏观神话的维度向潜意识、无意识方面寻找答案。在原初的神话中，女性曾经很有力量，但是逐渐被男性给改写了，所以女神显得不那么勇猛、不那么勇敢了。在我看来，这部作品是重新给女性赋予了相当的力量，女性帮助了女性，女性拯救了女性。”

而王宏图提出了关于“为什么科技发达的当代我们还有重写神话的冲动”，因为“神话不仅仅是一种文体，它是鲜明认识世界、感知世界的一种方式。”王宏图认为重塑神话是一种“返祖”现象：“我们经常在生活中有时候觉得迷失了自己，忙忙碌碌。当人类社会陷入这样的情景中的时候就想要诉诸神话。远古神话里包含了很多生命的密码原型，有原型就不断推动你的生命往前发展。”“尽管世界发生了那么多凄惨的事件，但人作为宇宙内在的生命力勃勃保持生机，生命在这个地方消失了，但你并没有死去，你只是暂时睡着了或者用另一种方式展现。”

在分享活动上，两位嘉宾就托卡尔丘克的另一部长篇小说《糜骨之壤》也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探讨。马凌认为：“这个作品刚看起来的时候让我想起著名的翁贝托·埃克的《玫瑰的名字》，也是一系列的凶杀案。但是托卡尔丘克这部作品写出了心理的深度，在这部作品中占有核心元素的占星学，但实际上主人公是用占星学解脱自己，为自己寻找理由。”而王宏图认为，相比《世界坟墓中的安娜·尹》，他更喜欢《糜骨之壤》，因为这部小说“利用了布莱克的诗，涉及到现在的生态、哲学，这部小说对人的冲击力和吸引力以及可以引起我们思考的地方会更多一点。”

除了这两部长篇小说，对于以《怪诞故事集》《衣柜》《世界上最丑的女人》为代表的托卡尔丘克的中短篇小说，两位嘉宾也做了细致和丰富的分析。马凌尤其钟爱托卡尔丘克的中短篇小说，原因是：“托卡尔丘克大量的长篇小说都是由碎片整理而成的，因此每一个中短篇小说都可以看作是完整的碎片。根据托卡尔丘克的理论，碎片中可以蕴含宇宙，看中短篇小说就能体会到托卡尔丘克的创作魅力。她所有的短篇我都看过不止一遍，很多看过两遍或三遍，确实每篇的结构都不一样，都看出匠心所在。”

马凌特别提到了《睁开眼吧，你已经死了》《岛》《变形中心》《衣柜》等几篇，她认为，就像诺奖授奖理由表示的一样，“托卡尔丘克经常会越出界限，给我们生命的震撼感”：“托卡尔丘克短篇小说中大约有三分之一内容是偏心理的。她写过两篇非常类似的，一部叫做《安德鲁斯教授的华沙之旅》，一部是《真实的故事》，写的都是正常的人突然处于陌生的环境中，因为一连串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到了几乎理智要崩溃的边缘，这种处境是当代人可能会面临的处境，所以你的理智是多么脆弱，多么容易撼动，在某种环境下变得完全像疯掉一样。《衣柜》是心理退避，像社恐，把自己封闭在衣柜中，在衣柜中感到无比安然的心理现象。”

王宏图也提到了托卡尔丘克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正是对于“越界”表达，并把托卡尔丘克的《变形中心》和卡夫卡的《变形记》进行了对比：“托卡尔丘克认为宇宙是平衡的人、植物、动物，有一部分受到污染、不平衡，你需要付出一定代价才能得到平衡。因此当你处于人的世界中，你的生命被玷污的时候，如果你要恢复生命的元气你也要付出代价。”

最后，马凌从自己从事的新闻学专业的角度和我们分享了她对于托卡尔丘克提出的“第四人称讲述者”的看法：“世界中存在大量的无名者、小人物、边缘人，平常没有被大家所关注的东西，包括动物、包括物件，有没有人可以替他们开口说话？这是‘温柔的讲述者’很核心的一点，让我们注意到平常没有被大家关注到的东西，新闻不会报道的东西。恰恰我在托卡尔丘克的小说中看到新闻占的位置不是那么重要，很多当代小说家笔下新闻占了相当大的位置，甚至是根据新闻改写，但是托卡尔丘克是反其道而行之，她让我们看到了很多过去没有看到的东西，这是‘第四人称’的意义所在。”

在提问环节，有记者提到应该如何看如今诺奖连年爆冷的颁奖趋势，王宏图表示：一方面，“冷门不冷门是相对的概念，托卡尔丘克当时也算不上冷门，只是当下英文是主导性的语言，我们对其他语种的作家关注相对比较少”；另一方面：“有一种有趣的说法是诺贝尔文学奖颁奖有一种策略，每过几年会颁给他们认为很有价值但不被大众所知晓的作家。颁奖的作用是让大家知道这些作家。但是如果每年都给小众作家又会给他的信誉带来问题，所以是很狡猾的平衡策略，过几年又会给众望所归的大作家。”

托卡尔丘克非常强调讲故事在当代社会的意义，是温柔的讲述的力量让安徒生笔下的那个茶壶开口说话，也是讲述最早地发现了命运，给予了人们共情的力量。短短的分享会很难对她的每个作品都做详尽的分析，但是两位嘉宾精彩的分享已经为我们打开了理解和走进托卡尔丘克文学世界的大门。

来源：浙江文艺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