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戏曲遇到短视频，意外擦出大火。近日一段20多秒“霸王龙逛菲尔德自然史博物馆”视频，由于配上越剧徐派创始人徐玉兰《哭祖庙》唱段走红网络，获得超过500万点击量，令人感叹“恐龙+越剧”中西古今混搭的奇妙魅力。而徐玉兰的传奇人生，也不逊于当下任何一个流量明星。

《北地王·哭祖庙》剧照

《哭祖庙》源自越剧《北地王》，该剧问世于1957年，灵感来自《三国演义》，在原玉兰剧团《国破山河在》剧本基础上，参考川剧、京剧、湘剧、汉剧等剧种剧本改编而成，讲述魏军攻蜀，蜀后主刘禅不听儿子北地王刘谌的劝谏，决意降魏。刘谌怒而回宫斩杀三子，继而赴“祖庙”哭祭，对先帝（刘备）灵位倾诉爱国之情后自刎。

1947年，徐玉兰在上海创办玉兰剧团，当年年底便推出《国破山河在》，借刘谌故事传递爱国主义精神，获得田汉、洪深、熊佛西等赞誉。1950年，玉兰剧团配合抗美援朝排演《信陵公子》，表现邻国之间“唇齿相依，存亡攸关”，连演138天，20多万观众观演。玉兰剧团加入中央军委总政治部文工团后，下工厂、下部队、下基层，把越剧艺术带给更多人。从舟山到福建，到处有她们慰问的身影。

徐玉兰与她的搭档王文娟还冒着生命危险，奔赴朝鲜战场演出。1953年4月，徐玉兰、王文娟跨过鸭绿江慰问志愿军，剧团带着《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去朝鲜，道具与大城市演出配置一模一样，装满四部大卡车、两辆吉普车。布景放在车中间，两边坐人。司机叮嘱，一路有很多志愿军运输车，一辆车停下，整条线路会被轰炸机重创。所以无论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人都不能跳车，延误时间。

徐玉兰、王文娟以及剧团演职人员，和志愿军同吃同住。志愿军住的山洞以前是矿洞，有五层楼那么深。演员们住在第三层，床铺由石头叠起，壁上终日滴着水。演出被安排在洞最下面的第五层，是战士们平时开大会的地方。泥块堆起的凸起，就是舞台。第一场《梁山伯与祝英台》，全场悄无声息，徐玉兰演到梁山伯临终，一位战士大喊，“梁山伯，你不要死，跟着祝英台一块跑！”

演出一场接一场，战士们的鼓励伴随纸、子弹壳、小刀、苹果、旗帜等小礼物传递到演员们手上。有一次，戏演到一半，断电了，台上台下一片漆黑。不知哪位机灵的战士打开手电筒带头往台上照。靠着一缕缕手电光，演出继续。有天剧组装运道具，眼看敌机俯冲到眼前，没有扔炸弹。战士们提醒，“白天飞机大概去了其他地方轰炸，把炸弹用完了，晚上准得再来，今晚剧组一定要睡在山洞里。”第二天一早，旁边山头果然被炸平了。

徐玉兰、王文娟在朝鲜演出八个月，从春天到冬天，脸上油彩一上妆，就冰起来；一开口，呼出的气快冻成冰；一声“梁兄”出口，冻得嘴巴也合不住了。剧组一直往前线走，路上被飞机、大炮封锁。天黑了，车快得像飞起来。除了志愿军，她们也为朝鲜人民军演出，四辆卡车组成一个舞台。剧组用一半朝鲜语、一半手语与当地老百姓、战士交流。因为这段不同凡响的经历，徐玉兰与王文娟都获得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三级国旗勋章，志愿军司令部授予她们二等功。

徐玉兰、王文娟在朝鲜战场

从战场回来后，1954年8月，王文娟、徐玉兰领衔越剧《春香传》首演于上海长江剧场，轰动一时。《春香传》是朝鲜人民家喻户晓的一部古典文学名著，被译成汉、英、法、俄、德、日等十几种文字，影响深远。这部剧的诞生起源于徐玉兰和王文娟观看朝鲜话剧团演出《春香》，决定将《春香》移植成越剧，并把原先的悲剧结尾改成春香和李梦龙大团圆结局。《春香传》首轮演出89场，观众超过9万人次，该剧也成为徐王流派的看家保留剧目。

今年适逢徐玉兰诞辰100周年，观众有机会现场聆听她的学生们表演《哭祖庙》。《北地王·哭祖庙》是徐派小生必学唱段。上海越剧院青年演员俞果，13岁第一次见到徐玉兰，当时她是戏校两年级学生，演的就是《哭祖庙》，“我们在徐老师面前彩排《北地王·哭祖庙》。她从来不当我们是小孩，而是职业演员，指导我们发声位置：身体里要像有一根垂直管道，让声音在管道里走，不会费嗓子；动作融合在唱腔、音乐中，不要多余细小动作。徐老师记性特别好，前次指出的错误，如果下次再犯，她会马上指出。”

80多岁的徐玉兰在美国探亲，家人劝她多待些时候，可她心系舞台，执意要回上海。徐玉兰与疾病做斗争的日子，也和工作时一样坚强、坦荡无畏。她每天都会竖起大拇指，为自己鼓劲，这个动作每天做好几次。就算在病房里，只要她醒着，开着的电视机99%是放戏曲频道节目。

文/上观新闻记者 诸葛漪

编辑/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