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多年,每每读到那些给爱侣的题签,心里总会有温暖的微澜。这些题签有恋爱期的,也有婚姻期的,不管是给恋人还是给妻子,都别致而有趣,让人印象深刻。
开创中国民俗学研究的江绍原,非常尊重妻子朱玉珂的学术贡献,他那本奠定学术地位的专著《发须爪——关于它们的迷信》出版后,特题赠书给妻子,上面的题签是:
玉珂惠存:不知道是你的成绩还是我的。绍原十七年三月二十六灯下,杭州清泰路七十二号。
文简而意深,有人说和鲁迅题赠许广平的那句“聊借画图怡倦眼,此中甘苦两心知”各有千秋。
江绍原、朱玉珂夫妇
鲁迅的那一句题签是在赠送给许广平的《芥子园画谱三集》上题写的。这本书是上海有正书局的翻造本,鲁迅在1934年12月9日购得后,将其赠予许广平,有题签与赠诗。《题〈芥子园画谱三集〉赠许广平》:“此上海有正书局翻造本。其广告谓研究木刻十余年,始雕是书。实则兼用木版,石版,波黎版及人工著色,乃日本成法,非尽木刻也。广告夸耳!然原刻难得,翻本亦无胜于此者。因致一部,以赠广平,有诗为证: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聊借画图怡倦眼,此中甘苦两心知。戌年冬十二月九日之夜,鲁迅记”。
钱钟书曾给爱人杨绛一部特殊的书。这便是两人身后才出版的《钱钟书选唐诗》。此书原是钱钟书为杨绛选的唐诗读本,原稿的首册首页上有钱钟书的题签:“全唐诗录,杨绛日课。”据杨绛回忆,钱钟书在原来的封面上还曾补题“父选母抄,圆圆留念”,可惜原封面失去了。钱钟书与杨绛两人的著作经常互题,即钱著封面题字出自杨绛之手,杨著书名则由钱题写。
朱生豪与宋清如
我没有找到巴金给妻子萧珊的题签,但见到过一张萧珊给丈夫的照片的题签。他们两人的相识相恋,缘于1933年出版的《家》。对于巴金、萧珊二人来说,这本书或许算得上是半个媒人。八年恋爱修成正果。
张君劢给妻子王世瑛的题签最为隆重。他们结婚后,妻子成为夫君得力助手,张君劢在名著《政治典范》(英·拉斯基著)译者的话中写道:“译书之苦,在译者拘于原文字句,不欲稍有出入,而读者转觉其意义晦塞,文字生涩。本书每章译成,请婚后内子释因(王世瑛笔名)先读,认为文义不显豁者即加笔削,赖氏于序中声明得夫人之助,我亦之然。”为此,张君劢特在译本的扉页上写下题献:“谨以此书献于世瑛女士。”张君劢说自己与妻子“非徒夫妇实谊兼朋友”。妻子病逝后,张君劢20多年终身未再娶。
著名的翻译家朱生豪,一生知名的作品,是莎士比亚译作和给妻子宋清如的情诗。他与宋谈了十年的恋爱,有句诗曾被太多人引用: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宋清如为朱生豪整理过两册诗集,可惜被毁于战争期间。
作家康濯1991年去世,妻子王勉思为他编辑的文集《真诚礼赞》在2010年出版,他们相爱的历程以文字的形式,在时间的长河里流淌不息。在我看来,这也是另一种爱的题签,诠释着琴瑟和鸣的意韵。
琴瑟和鸣,出自《诗·小雅·棠棣》:“妻子好合,如鼓琴瑟。”谈起夫妻琴瑟和鸣与文共舞的故事,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叙》有精彩的描写——李清照与赵明诚斟满香茶,随意说出某个典故,猜它出自哪本书的某页某行。猜中者饮茶,不中不得饮。李清照总是棋先一着,赵明诚抽书查证时,李清照早已举杯在手开怀大笑了。
萧珊给巴金的留念
而假如在书海中细细探索,会发现在近现代学问家中,其实也不乏琴瑟和鸣的故事。
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的第二任妻子殷履安,临帖会寄给夫君看,想看小说也会写信向夫君要,而顾颉刚总是设法找到妻子所要之书,还做好介绍方便她阅读。殷履安则会替顾颉刚抄写和整理书稿。顾颉刚曾在给殷履安的信中说:“我们两人,至少在这‘淡泊’上面是有共鸣的心弦了!我将来的学问事业如能成功,由于我的努力者一半,而由于你的辅助者亦一半。”
杰出的教育家程千帆与夫人沈祖棻也是一对学术夫妇,从珞珈山到金陵,风雨同舟。程千帆在沈去世后写过两首《鹧鸪天》悼念亡妻,“文章乱千秋愿,患难夫妻四十年”。这或许就是对四十年琴瑟和鸣读书治学生涯的写照。
当代出版家与学者钟叔河先生与人谈及合作写书时说,做文章写专著,最不宜的就是与人合作,因为思想是属于每一个人的,“当然夫妻合作另当别论,这就跟生孩子一个道理。”钟先生这话说得很风趣,却也从另一个角度说出了夫妻共读共写的一种境界。所谓书径照颜色,琴瑟在夙昔。
文/王建辉
编辑/刘忠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