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4年2月1日,加沙地带,巴以冲突持续,人们走过被以色列炮击严重破坏的巴勒斯坦难民营地的建筑物
2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将进入第五个月。尽管巴勒斯坦已死亡2.6万余人,国际社会也多次呼吁双方休战,但是,这场冲突因离以色列目标尚远而无望近期停火,加沙地带在众目睽睽下变成最残酷的“绞肉机”。巴以冲突引发空前惨烈的人道危机却无从终止和减缓,折射出地区与世界诸多安全与政治困境。
首先,以色列安全战略完败,强硬政策于事无补。去年10月7日,巴勒斯坦哈马斯武装闪击以色列并造成惨重伤亡,以色列既遭受“911”式国家安全惨败,又蒙受类似50年前“斋月战争”式的防御“滑铁卢”。此番“国难”与“国耻”竟来自被以色列反复“割草”的民兵武装,表明其引以为豪的绝对安全只是一厢情愿。以色列四个多月高烈度军事围剿尚未制服哈马斯,也很难如愿“去哈马斯化”,因此,放弃威慑加先发制人的传统安全战略和“以安全换和平”的强权迷思,重返“以土地换和平”和“两国方案”现实轨道,才是以色列长治久安希望所在。
其次,巴勒斯坦分崩离析,兄弟阋墙内外失据。以色列将此轮巴以冲突误导性地定义为“以哈冲突”,将哈马斯与加沙地带抽离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主体,以便给军事打击披上情理法外衣。20年来,加沙地带战事惨烈,约旦河西岸偃旗息鼓,凸显两块被占领土地理、治理乃至战和立场的分裂与对立。巴勒斯坦这种组织与系统分离与分治,瓦解和弱化了自身整体力量,也使哈马斯等以更激进更暴力方式撬动巴以争端的解决。巴勒斯坦不实现团结与统一,则无望齐心合力通过谈判收复民族权利。
其三,传统斡旋功能失灵,调停外交得不偿失。此轮巴以冲突双方伤亡巨大,大批以色列军人和平民被扣押,事态十分严重。但是,曾屡屡成功促成巴以快速实现停火的埃及、卡塔尔此次事倍功半,其他各方更难以插手或视若畏途。传统斡旋机制失灵意味着双方要价悬殊且不留退路,至少目前尚无一方率先示弱。成本过高或无功而返的斡旋,将导致惯常通过斡旋冲突而受益的地区玩家放弃“调停外交”,导致地区冲突耗时更久,代价更大。
其四,非国家行为体走向前台,合法政府羸弱不堪。此轮巴以冲突的一个副产品是,地区非国家行为体群雄并起,联合作战,形成多点开花、彼此策应的“抵抗轴心”和“反以矩阵”。哈马斯和黎巴嫩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以及叙利亚和伊拉克的什叶派民兵,或取代合法政府,或脱离其控制而直接介入地区政治、军事博弈,甚至扮演他国代理人角色,表明中东部分国家合法政府羸弱、乏力甚至失控,无疑在巴以冲突之外隐藏着中东安全治理的深层隐患与长远危机。
其五,“双泛”主义继续退潮,巴勒斯坦两手抓空。巴勒斯坦既是阿拉伯世界的一部分,也是伊斯兰世界的一部分,但是,无论22个成员组成的阿拉伯国家联盟,还是57个国家组成的伊斯兰合作组织,均未从维护民族利益和信仰共同体层面出台有效集体性措施,任由巴勒斯坦民众在血与火中挣扎。这表明曾长期流行的泛阿拉伯民族主义和泛伊斯兰主义已彻底退潮,让位于服务单一国家利益的狭隘民族主义和现实博弈算计。巴勒斯坦事业依托的两大意识形态传统靠山不复存在,被边缘化也是无可奈何。
其六,联合国危机四伏,加沙机构有瘫痪之虞。巴以冲突是联合国分治巴勒斯坦的沉重历史遗产,也是这个主权国家组织最漫长、最棘手的政治议程。但是,被联合国授予“准生证”和“会员资格”的以色列,前所未有地排斥、反感联合国,多次公开谴责联大决议、反复敦促秘书长下台,还指责联合国派出机构近东救济工程处人员卷入“恐袭”。联合国已有150多名职员死于加沙地带,近东救济工程处也被多国断绝拨款而面临关门风险。此外,安理会迟迟无法形成停火决议,大国一致原则下的一票否决制使安理会瘫痪失能。联合国外承美以高压,内需自证清白,压力之大前所未有。
其七,终究绑定以色列战车,美国再度因小失大。华盛顿原本力图避免直接介入本轮巴以冲突,然而,由于源源不断对以提供军火与援助,事实形成“以军杀人美国递刀”,最终引火烧身被胡塞武装等缠斗,也激活地区反美主义。大选之年,民主党或共和党都竭力讨好以色列而争取犹太选票,牺牲对巴勒斯坦人的公平正义,折损美国外交信誉,伤害美国安全利益。可悲的是,选票政治只能使美国政客更在乎眼前利益,哪怕长远看因小失大。
其八,世界安全出现系统性紊乱,大国关系失和加剧紧张。巴以冲突与俄乌冲突“并联”发生,各国罕见地应对两场大冲突及其外溢效应。此外,被击溃的“伊斯兰国”武装趁火打劫,伊朗核协议复谈被无限期搁置,东北亚局势又因朝鲜一系列强硬动作再次紧张……在此背景下,巴以冲突折射出的安全与政治困境,无疑让世人对大国关系更感焦虑。
文/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
供图/视觉中国
编辑/王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