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27日，邱华栋把纪念牌递给刘心武

◎焦金木

2023年10月27日，中国作家协会在鲁迅文学院举办新入会作家的“入会第一课”活动，负责组织这一活动的作协书记处书记邱华栋，邀刘心武老师去讲，刘老师勉为其难，去讲了两个小时。他没有课件，就是说不但没有讲稿，连一纸提纲也没有，更不搞什么投影，就是坐在那里干讲。但我知道，他是认真准备了的，腹稿很完备。

演讲的题目是《建议〈红楼梦〉〈金瓶梅〉合璧阅读》，他先解释“合璧”，意思就是《红楼梦》《金瓶梅》这两部古典长篇小说就好比两块光彩照人的玉璧，单鉴赏一块已经可以获得高度的审美愉悦，若把两块美玉合起来，对照着、比较着阅读，那所获得的审美快感和认知收获就不是1+1=2，而是绝对大于2，甚至会产生化学效应了。他进一步讲述，在这两部书出现之前，已经出现了若干白话长篇小说，最著名的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但它们写的是帝王将相、英雄豪杰、神佛妖魔，社会上的芸芸众生，都不是其重点描写对象。到明代晚期，出现了《金瓶梅》，开创了史书上没有记载的描写社会普通生命的文本，到清代乾隆朝，又出现了《红楼梦》，也是这样的文本，而且这两本书打破了男权社会里小说以男性角色为重点的局限，开始描写大量的女性角色，这是把两本书“合璧阅读”的基础。

再有，《金瓶梅》是《红楼梦》的先祖，没有《金瓶梅》，也就没有《红楼梦》，《红楼梦》的人物关系设计，一些情节设置，一些场景描写，甚至一些语言，很显然，都脱胎于，甚至直接来自于《金瓶梅》。当然，《金瓶梅》里有露骨的描写，对于这些文字，刘心武老师主张儿童不宜，就是成年人，若心性不成熟，光寻那些文字来读，也可能有损身心，因此，出版删节本也是必要的。但也提醒大家，《金瓶梅》全书大约百万字，真正属于情色描写的文字比例不足1%，整体而言，其文学性，其对于我们了解清代以前中国社会的认识价值，都是极高的。他在讲座中以《金瓶梅》中宋惠莲这个女性角色的塑造举例说明，关于她的那段故事没有什么情色描写，但对人性的挖掘十分深刻，一直写到人内心里有一条难以逾越的良知底线。

刘老师在讲座中向新会员们袒露了自己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阅读借鉴文学作品的心路历程，刘老师说他也曾大量阅读西方现代派、后现代派小说的中译本，那时有“两卡四斯”之说，就是指奥地利的卡夫卡、意大利的卡尔维诺，爱尔兰的乔伊斯、法国的普鲁斯特、阿根廷的博尔赫斯和哥伦比亚的马尔克斯，那时候作家之间开谈不涉及“两卡四斯”，就会显得很落伍、很土气。他觉得阅读借鉴这些外国作家的作品是很有益的，但后来意识到自己并不掌握德语、意大利语、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无法阅读他们的原书，只能借助于中译本，而自己是一个中国作家，用中文写作，首先是写给读中文的同胞看，因此，从自己的母语经典中汲取营养，就更为重要，这才潜心阅读研究我们老祖宗用方块字写成的《红楼梦》《金瓶梅》，获益匪浅。

讲座结束后，刘老师要下台休息，邱华栋请他留步，原来他们精心准备，早预制好若干纪念牌，刘老师是最早得到的一位，我在台下赶忙拍下照片。那纪念牌上写着，那天是刘心武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第16104天。到了休息室，我看到牌子上的这个数字，先不禁“啊呀”一声，刘老师说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原来他比台下的新会员早一万六千多天入会，四十多年了啊！

刘老师说，他感谢作家协会赠予这样一个纪念牌。他觉得一个写作者，特别是地方的，基层的写作者，通过努力，达到入会条件，申请并被批准入会，还是很有意义，也很有益处的。但是，他强调，不要把会员的名头，还有奖项、排行榜等等，看得那么重，一个写作者，应该专注于潜心创造，写出有读者喜欢的，能流传下去的作品，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近三十年来，刘老师已经习惯于“坛外”生活，“会外”生活，“圈外”生活，“榜外”生活，“奖外”生活，就是保持自己从小形成的热爱写作的习惯，生命不息，笔耕不辍，追求一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境界。

摄影/焦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