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和眉山市文物局共同披露的眉山重大考古发现确认，“苏坟园”中的大苏坟园为苏轼孙子苏符墓葬，小苏坟园为苏轼曾孙、苏符之子苏山的墓葬。此新闻一出，北宋顶流苏东坡再次被送上了热搜。更“离谱”的是，有网友在另一条某网红法学教授的热搜条下，认为苏东坡就是北宋的法学教授，处理起案件来，比律政单元剧还要精彩。现代人不妨坐上穿越时光的飞船，去宋朝跟苏东坡一起来判案。

密州盗窃案

佯装懒政，实则是有“大局观”

时光飞船第一站到达的是密州。

这是熙宁八年（公元1075年）的秋天，苏东坡到任密州知州的第二年。他曾在祭祀常州庙返回的途中，与一群壮士会猎，写下了那句充满豪情壮志的“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但也就在同一时间段里，密州一件盗窃案却在毫无预兆中发生了。

据《宋史·苏轼传》记载：“有盗窃发，安抚司遣三班使臣领悍卒来捕，卒凶暴恣行，至以禁物诬民，入其家争斗杀人，且畏罪惊溃，将为乱。”

盗窃案本身不算什么大案子，理论上是抓到盗贼就可以结案了。然而，安抚司衙门却介入了这个案件。为了表示重视，安抚司派了专门管缉捕罪犯的武官去协助办案，武官还带上了强悍的士兵。没想到这些士兵凶暴横行，他们对当地的百姓说：“你们的家中怕是藏有宫禁之物吧？”

老百姓们本身就被盗贼吓得不轻，这么一问更懵了：“没有，绝对没有。”

“我们说有就有！”随即这些士兵就闯进了百姓的宅院里。争执中，有百姓被士兵给杀了。原本是来协助审理调查案件的，谁能想闹出了人命，闹事的士兵畏罪逃散。他们认为横竖要偿命，居然萌生了作乱的想法。

事发之后，百姓们更加害怕了，他们决定去找时任知州的苏东坡申诉：“大人呐，您一定要为草民们做主啊！”

早就听说这位知州才华横溢又爱百姓，但苏东坡接下来的操作让前来申诉的百姓背后发凉。只见他“投其书不视”，看都没看那些诉讼书，还慢悠悠地说道：“哎哟，上面派来的官兵怎么可能杀人呢？不可能！大家散了吧，早点回家洗洗睡。”

此举一出，那些作案的士兵悬着的心放下了：这位知州也是胆小怕事，不过如此。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是苏东坡布下的一个局。又过了些时日，这些畏罪逃散的士兵放松了警惕，前来申诉的百姓也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此时，苏东坡开始收网，立刻派人抓获了那几个斗杀百姓的士兵，对他们进行了处置，以正国法。

这个案件看似不复杂，可处理起来却非常棘手。这些犯事的士兵为上级官府所派，即使是依法处置，也要顶住巨大的压力，但对掌控住“大局观”的苏东坡来说：公平公正，还百姓一个公道才最重要。

杭州颜氏案

发现问题找本质，揪出造谣者

从密州出发，时光飞船穿越到了十四年后的杭州，即元祐四年（1089年）。

已到任一月有余的苏东坡正被百姓们层层围堵，受纳场与州衙前的百姓们正在大声反抗，多达百人。这场骚乱不亚于现代人被骂上热搜，且评论区一刷全是谩骂与吐槽。对此，苏东坡早有预感，因为这一切都始于他的一次改革。

在北宋时期，朝廷有夏、秋两税之分，杭州民户需要交纳绸绢作为夏税。为了减轻赋税的压力，当地百姓们想了一个点子：朝廷虽让我们交纳绸绢，但并没有明确规定绸绢的质量啊！于是不少百姓就以次充好，将劣质的绸绢输纳给官府，并在收税官吏质检的过程中设法阻挠。

收税的官吏也有一定的工作期限，根本无法一一挑选识别，有的劣质绸绢甚至过分到轻轻一扯就断了，苏东坡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民风也要被搞坏了。”他虽爱惜百姓，但却很有自己的态度：若是感觉赋税重可以提出来，搞这种明目张胆的欺骗算什么嘛！苏东坡想要革除这个弊端，他命令负责收税的官吏不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老百姓上交的绸绢要进行筛选，后来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段。

如此大规模的骚乱，苏东坡并没有进行强力弹压，而是在现场给前来反抗的百姓们上了节“道法课”。待在场闹事的百姓散去后，苏东坡意识到一个问题：“此数百人，必非齐同发意，当有凶奸之人，为首纠率。”这显然是有预谋地煽动民众情绪，这才造成了大规模的骚乱，必须严查。

苏东坡先是找到了在场的见证人，也就是受纳官仁和县丞陈皓，他指认颜氏兄弟二人为这场骚乱的始作俑者，他们俩有煽动众人的嫌疑。在确定了重点嫌疑人后，苏东坡随即差人捉拿颜章、颜益二人，送至司理院。

经司理院审讯后，颜氏兄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而犯罪的起因是由于在交税的过程中，他们俩交纳的绸绢多被退回，这才有预谋地闹事。如此熟练的作案手法让苏东坡警惕起来：莫非他们平日里也会作恶多端？若是留这么个祸害在民间，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坏事来！

随即，苏东坡又差人查访了颜氏兄弟的家庭背景以及过往形迹。这一查，真不得了。原来颜氏兄弟的父亲叫颜巽，是杭州的富户，曾有两次因非法敛财入狱，但蹊跷的是最后又都转危为安。正因家风不正，颜氏兄弟也是奸恶凶煞，百姓都很怕他们。

由于颜氏兄弟犯罪情节严重，且有不少前科，苏东坡认为用常法判决达不到惩罚恶人的效果，最终决定判处颜氏兄弟刺配本州牢城。

按理说，案子到这里就结了，但苏东坡这个人有高度的法律自觉。他上《奏为法外刺配罪人待罪状》，向朝廷阐述了自己为何如此这样判决。当时御史认为苏东坡此举不遵守法律，最终朝廷按照律法放免了颜氏，也未追究苏东坡。

从这个案件中可以看出，苏东坡判案非常重视调查案件的前因后果，而在判决之时，虽会根据案件实情判断，但也遵守司法程序，这样才能避免冤假错案。

杭州商人负债案

判案的同时，现场进行“艺术加持”

这一次，时光飞船没有舍得驶出杭州，因为苏东坡在杭州任内还处理了几件非常精彩的案件。毕竟像斗杀百姓、煽动民众骚乱这样的恶性事情是少数，苏东坡面对更多的是那些鸡毛蒜皮的民刑案件，但也就是这些小案件处处都体现着这位法官的智慧与温情。

当时最为著名的莫过于那件制扇商人负债案。某天，苏东坡像往常那样去州衙上班，才坐下就听到有人前来诉讼：“大人，请您为草民做主啊！草民遇到老赖啦！他拖欠绸缎货款不还！”

苏东坡问道：“那他总共欠你多少货款？”

“两万钱。草民一家老小吃喝可都靠这些呐……”绸缎供应商哭得稀里哗啦，苏东坡只感觉脑壳疼，两万钱，不是小数目。他又将被告传唤来：“你为何要拖欠绸缎货款？”

“草民平日里靠制作团扇卖钱为生，但近日阴雨连绵，根本就没人来买团扇，本都回不了，这才欠下了绸缎货款……草民实属无奈啊！”确实，已连续下了好些天的雨，连州衙内都有一股霉味。

宋代对于欠钱不还的老赖有详细的法律条文，据《宋刑统》卷二十六《杂律》“公私负债”条：“诸负债，违契不偿，一疋以上，违二十日笞二十，二十日加一等，罪止杖六十。三十疋加二等，百疋加三等。各令备偿。”若是按照法律条文来，那绝对是债权人和债务人双输的局面。将制扇商痛打一顿，他就有钱归还了？况且这二十笞打下去，制扇商少说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没了劳动能力，更没办法还债了，那绸缎供应商也没办法收到货款了。

苏东坡思量了会儿，他对制扇商说道：“回去将你滞销的团扇全都带来。”制扇商原以为自己至少要挨一顿毒打，没想到眼前的这位知州却只让他将滞销团扇带来，难不成是要用团扇抵债？

当这些团扇一一陈列在苏东坡眼前时，只见他大笔一挥，在这二十柄团扇上写了行书、草书以及画了枯木竹石。据史料记载：“其人抱扇泣谢而出。始踰府门，而好事者争以千钱取一扇，所持立尽，后至而不得者，至懊恨不胜而去。遂尽偿所逋。”

制扇商感动得满脸是泪，抱着团扇就走了，脚还没踏出州衙的门，就有人前来出高价购买，没一会儿滞销的团扇就被一抢而空。团扇卖出去了，货款也尽数归还。当时还有人为此懊悔道：“早知道今天就去当吃瓜群众了，好歹也能抢购到一柄！”

当然，这个故事并不是苏东坡的粉丝编造出来的，而是出自宋人笔记《春渚纪闻》卷六《东坡事实》。作者何薳与苏轼为同时期人，他的父亲与苏东坡交情匪浅。故事虽不乏戏剧性，但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再说了，类似的事情，苏东坡干得还少么？

苏东坡在遵守法律的情况下，还充满了人文关怀。为了让债权人和债务人获得双赢，现场进行了“艺术加持”，堪称精彩。

此外，史料笔记中关于苏东坡判案的记载还有很多，如著名的杭州高丽僧案、吴味道逃税案，而话本中的“子瞻判和尚游娼”“花判助官妓女从良”等更是流传甚广。这些无不体现苏东坡的民本法律思想，他推崇人治为主，强调德治，以法治民，重民惠民，虽不乏时代思想的局限性，但仍对当代人有着启示作用。

文并供图/金陵小岱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