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巍
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来到贝家花园。第一次来大约是七八年前,与朋友开车去阳台山踏青,在路边看到了“贝家花园”的标识。贝家花园不仅拥有中西合璧的园林建筑,令人心旷神怡的生态美景,更由于近现代史上太多的人和事,都与它的主人贝熙业息息相关,而平添了迷人的灵气。
自从发现了这一风水宝地后,我就一直广而告之,四处推荐,这一次,我也义不容辞地做了书友们的向导。
贝熙业是一位从上世纪初在北京生活了整整41年,直到1954年才离开中国的法国医生。他曾为袁世凯、黎元洪、孙中山、梅兰芳等民国名人甚至毛泽东等人看过病,也为赴法勤工俭学的莘莘学子做过体检。一百多年前北京遭受鼠疫,他是把防疫疫苗引入中国的第一人。作为北京法国医院院长和上海震旦医学院的创始院长,他对中国现代医学和教育的发展都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由于贝熙业在中外交流关系中享有的特殊威望和人脉,加之他慷慨好客的天性,他在家中发起的“贝家沙龙”自然成为当年北平城里各界名流的重要社交场合。贝家花园建成后,贝家沙龙的许多活动逐渐从贝熙业在城里大甜水井四合院的家中转移到环境更加优美的西山花园。
在贝熙业的众多好友中,首先应该提及的是他一生的挚友知己铎尔孟。这位比贝熙业年少近十岁的知名汉学家曾任北洋政府总统和政府顾问,为中国贡献过第一部继承法。铎、贝两人志同道合,共同推动成立了中法友协、中法大学、北平研究院,并参与西山乡村建设实践。抗战胜利后,两人决定共同在西山碧云寺附近购置墓地,在华终老。
还有一位与贝家花园和贝熙业有着不解之缘的国际友人是英国人林迈可。这位燕京大学的经济学教授自幼就是一位无线电发烧友,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为了逃脱日军追捕,他就是在贝熙业的帮助下通过贝家花园逃往延安的,之后他成为抗日根据地通讯系统的奠基人。
贝家花园里发生的故事还有许多,其中最为感人的,莫过于贝熙业和吴似丹的爱情故事。吴似丹这位大家闺秀从小多病,足不出户。贝大夫看后,认为没有大碍,建议她走进大自然,拥抱健康阳光的生活。在贝大夫的鼓励下,吴似丹不仅身体越来越好,还考上了辅仁大学,专攻美术。
因为吴似丹的父亲吴明远是中法实业银行的总经理,贝熙业和铎尔孟都是银行董事,吴似丹于是也成为贝家花园的常客。通过这位在中国书画、戏曲和音乐方面均颇具才华的小友,贝熙业更加深入地领略到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而贝大夫更是给吴似丹打开了一个崭新丰富的世界。看到贝大夫看病手术应接不暇,吴似丹便经常到其诊所帮忙,大学毕业后干脆主动担任其助手。一次贝大夫因劳累过度,心梗发作,幸好吴似丹在场,才使贝大夫得以转危为安。
两人十多年的交往,逐渐由父女般的相互呵护,升华为平等相爱的纯真爱情。吴似丹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于1952年28岁时与年届八十的贝熙业正式结婚。1954年,贝熙业夫妇离开中国回到法国,开始了几乎白手起家的新生活。一年后吴似丹奇迹般怀孕生子,这段跨国忘年之恋有了美好结晶。3年后贝熙业撒手人间,留下吴似丹含辛茹苦,卖画为生,将儿子拉扯成人。后来,其子子承父业,也成为医生。吴似丹曾于1992年回国,并重返京西北安河,在贝家花园前留影而未入。直至2013年逝世,没有再回来过。
我们沿着修葺完善的山路拾级而上。此次重游,给我最深印象的,就是从碉楼、北大房到南大房的主要景点,又新增和充实了介绍贝家花园的各种背板和老照片。我沿途断断续续给大家讲述的故事碎片,也因此变得鲜活完整起来。
本来用于防御的碉楼被贝大夫用作诊所,一二三层分别用于候诊、诊疗和放药。依山而建的北大房是当年主人的主要起居处,中式风格,反映出主人对中国传统建筑审美的尊重,而在其装修的细节里,又处处可见西洋建筑工艺的精致细腻。房前是园内最大的平地广场,在一个欧式喷泉的遗址对面,矗立着一个硕大空置的石柱结构棚架。我们在此摄影留念,遥想当年,郁郁葱葱的碧藤覆盖下,多少中外名流曾在这里聚集,推杯换盏,笑谈天下。
来之前我专门带上了有作者张伟和小贝熙业、小林迈可签名的《贝熙业传奇》一书,上车后同行的朋友们争相传阅。《贝熙业传奇》是张伟和贺洁夫妇花费数年时间,从西山开始,在中法两国多地进行仔细调研采访,收获大量第一手资料,写成的迄今为止有关贝熙业的最完整翔实的传记。
最令我们喜出望外的是,在我们刚准备进入碉楼时,意外发现张伟先生出现在山路上,他高兴地与我们攀谈,热心地向我们介绍了更多贝家花园的掌故和轶事。
一百年前,这里土地贫瘠,贝熙业通过密植树木,使山间植被大为改观。当年种下的侧柏、枫树和龙爪槐等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有幸置身于绿树成荫的美丽园林之中,聆听对这里的人文历史了如指掌的张伟先生娓娓道来,我们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贝家花园。贝熙业和他那个时代跨越种族和国界的前辈们的博大情怀,深深感染感动着我们。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