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
4年前,一个炎热的夏天,午后百无聊赖。窗外的知了声“咂……咂……”一刻不停。
暴怒的骄阳,似火!我的情绪跟树上被晒蔫的叶子似的,被热浪逼回了房间,打开空调,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小伙伴的一个长长的电话煲,让我心情平顺了起来。我俩聊起了“民国”,长袍马褂、留着胡须的男人,梳着发髻的女人……突然,“郎中”这个很有年代感的称谓从脑子里跳了出来,我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小时候居住在老胡同里遇见的各色人等,说者的我,和听者的对方都很入戏,说着说着……我似乎已经穿越回了遥远的1976年前的时光。
对方果断地把我拉回现实:“你为什么不把这个人物写出来?别犹豫,写吧!”
从那一刻起,我被带了节奏,坐在电脑前一发不可收拾。整整一个月,室外的高温和晴雨,跟我都没有了关系。我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胡同,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大杂院。
随着一个一个章节的展开,我的思绪里不断地蹦出老院子的场景,各屋的老邻居们形形色色,他们似乎在我的脑子里长住了下来,不曾离开,尽管我已经有几十年没想起来过了。
这一切太神奇了,原来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与生俱来的,这或许就是禀赋吧。这一切,我的猫儿子沈胖胖是最知道的,那些日子,“他”每天睡在我的电脑旁边,斜视一眼或用尾巴扫一扫,跟进着写作的速度。
有趣的是,一向占据我笔下主角位置的爷爷,和我们永恒的“家”,这次成为了后景。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是通过一个小女孩儿的眼睛看到的:心机缜密的“郎中”、顺势而为的翟大妈、大病初愈苦苦挣扎的魏家人、劫难之后战战兢兢的奶奶、被摧毁的老院儿、藏匿在角落里的牡丹花,还有屋顶上自由自在、睥睨人类的猫。
20世纪70年代末,在一个“南竹竿胡同113号”的院子里,一个小女孩儿在长大,一个饱经磨难的家庭在复苏,一个莫测万千的时代在变化。
“我”眼中的这一切,被读到的人评价为:新“城南旧事”。很意外,我没有想到。
秋风一起,我落笔成文。
稿子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我结识了《花城》主编朱燕玲,她读后与责编许泽红的意见是一致的,决定在2019年第4期上发表。我信手写来,没有考虑过《南竹竿胡同113号》应该归于何种文体,朱老师赏识,她们定位为“散文随笔”。对此,我很高兴,我爷爷很早以前就说过,我是比较适合写散文、随笔的。这似乎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契合。
同年底,《花城》杂志通知我,这篇文字获得了《十月》杂志第4届琦君散文奖。在12月6日温州瓯海的颁奖活动上,我见到母刊《花城》杂志的副主编李倩倩,我瞬间感到,那是一个“杨门女将”式的编辑部,谁说女子不如男?
“琦君奖”给了我很隆重的颁奖词:
《南竹竿胡同113号》是一个历史时期的见证和缩影。沈芸的文字,柔韧有力,从容沉静,用亲历者的身份回望往事,切入历史的微观层面,将反思隐匿于日常叙述和人物命运之中,于生活幽暗处展现民生智慧,于困厄中觉悟生命的乐观,用个体记忆镜照时代,并从父祖辈的尊严中感知自己的血脉流淌,以文观史,以史鉴心,引人正视且心怀悲悯。鉴于此,评委会特授予沈芸的《南竹竿胡同113号》第4届“琦君散文奖·作品奖”。
我的用心和努力,编辑们和评委们都看到了。
我们家的很多故旧也在文章中找到了他们的影子,大家的议论让我愈发觉得,记忆是有生命力的。
这次,《南竹竿胡同113号》独立结集出版,我又特别选加了另外五篇文学性偏重的散文,一并配发:《老派》《大六部口街14号的来访者》《亲爱的凡尔赛奶奶》《西城猫爷》《同事G先生》。我们这个家族的生活,始终都是一出京沪两地的“双城记”。而周围老友记又聚集着同样是“北京户口,上海胃口”的一群人,大家住着胡同四合院,讲着上海话,吃着南方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很希望能描绘这一群体的双重生活。
我请黄田来题写书名是有所考虑的,她很年轻,还在英国读书。我跟她有一个相同的身份:孙女。我俩都幸福地拥有一位伟大而长寿的爷爷,我们成长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来自祖父润物细无声的培养和塑造。不仅如此,等她到了我这个年纪逐渐能体会到,在巨大的光环之下,想要做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个中滋味,只有在长途跋涉中慢慢去感受啦。
我不喜欢肤浅的脂粉气,黄田的字里没有,但又不失女性的娟秀,这是大家闺秀不同于小家碧玉的气质。
感谢徐时霖先生的助力,他介绍我认识了“微言”。
感谢“微言”的小伙伴们:周青丰夫妇、李志卿和项玮。我们的合作正赶上一场旷日持久的新冠疫情,这给其中的过程增添了很多变数,好事多磨。
相信阴霾散去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