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金铜博山炉 河北博物院藏
在现代社会,香水的使用愈发普遍,“未见其人,先闻其香”总能让大家在人际交往中增添几分别样的魅力。不过,在嗅觉上做文章,并非是现代人的专利。屈原身佩兰草,以“香草美人”自居;宋李清照词作中,亦有“暗香盈袖”与“瑞脑销金兽”,足见香文化之源远流长。那么,古人到底是如何用香的呢?
秋兰以为佩:香囊悬佩
丝绸之路开辟前,古人使用的香料以艾(艾草)、萧(香蒿)、蕙(蕙兰)、兰(泽兰)、桂(桂树)、芷(白芷)、茅(香茅)等本土香草为主。兰草又称香草,有淡淡的芬芳气味,西晋文学家陆机将其放在衣服或书籍中,雅致别生。还有香茅,可预防蚊虫叮咬。马王堆汉墓中还出土了不少花椒。在汉代,籽粒繁多象征多子的花椒常用作男女之间的定情之物;又因为它具有保健功用,也被广泛用于后妃居所。用花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故汉代后妃寝宫亦称“椒房”。
日常生活中,悬佩是古人最常见的用香方式之一。《礼记·内则》记载:未成年人在面见父母与其他长辈时,“皆佩容臭”。“容臭”就是香包,在身上佩戴香囊,不仅是出于礼法的要求,也是因为香草有洁身、祛湿和驱疫之效,故民间俗称“戴个香草袋,不怕五虫害”。早在先秦时,人们就已经在身上佩戴香草了。魏晋时,佩戴香囊是士人雅好风流的表现,曹操曾在临死前“分香卖履”,河南安阳曹操墓中出土的石牌文字“香囊卅双”亦可印证此事。东晋名士谢玄年轻时,也特别喜欢佩戴紫罗香囊,叔父谢安担心他玩物丧志,就通过游戏赢了他的宝贝香囊,然后烧掉,从此断了谢玄的念想。
宋李清照《醉花阴》云:“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淡淡的香气,为何会出现在袖中呢?这与古人佩戴香囊的方式有关。《北堂书钞》卷136引繁钦《定情诗》曰:“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将物品系在肘后,是中古时期人们携带物品的常见形式。把香囊系在肘臂下,藏在袖子当中,幽香便慢慢从袖口中释放出了。当然,香囊还可以悬挂在室内、车中或床帐四侧。名医华佗曾在香囊中加入丁香、百部等药物,将其悬于室内,用来预防肺部疾病。后赵国主石虎也命人作“流苏帐”,“帐之四面有十二香囊,采色亦同”。
衣润费炉烟:香炉熏燃
史籍中的“香囊”未必都是丝织品,也可能是金属香囊。据《晋书·刘寔传》记载,西晋名臣刘寔在著名“土豪”石崇家中上厕所时,见其内部装饰豪华,门口还站了两个貌美女婢手持香囊而立,以为误入卧室,便立即退了出来。结果石崇告诉他,这就是我家厕所,刘寔闻言自嘲道:“贫士未尝得此。”言罢,便重新换了个厕所。须知《晋书》为唐人所撰,而唐人口中的“香囊”有时即指金属香囊。
法门寺地宫中出土的唐代文物中,有鎏金银制香囊,就是一种金属制成的镂空圆球。其上半球体为盖,下半球体为身,内部构造原理与现代陀螺仪相似,无论球体如何转动,盛装香料的盂面都始终朝上,不会洒落。从出土文物看,金属香囊的实证最早出自唐代,但东晋葛洪在《西京杂记》中描述过这种香器:“(长安巧工丁缓者)又作卧褥香炉,一名被中香炉。本出房风,其法后绝,至缓始更为之。为机环转运四周,而炉体常平,可置之被褥,故以为名。”可知唐代之前,就已有金属香囊问世,其形状多为圆形,又称“香球”或“熏球”。
丝织香囊与金属香囊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二者对香料的利用方式。传统的丝织香囊虽然造型美观、图案精美,但挥发香气缓慢,熏陶范围也十分有限。反观金属香囊,则是将香料点燃,以最大程度激发出它的香气。可以说,金属香囊就是一种另类的香炉。石崇家中可手持的香囊就是金属香囊,唯有如此,其浓郁香味才能笼罩整个厕所。
燃香之法起源也很早。先秦时,人们通过熏艾来驱邪、治病。西汉武帝时,张骞凿空,打通丝绸之路;南越归附,开辟海上交通,外来香料开始进入中国。这些进口香料多为块、片、末状,只有通过燃烧才能激发出香味,于是,熏燃之法在汉代也愈发流行。
在此情形之下,用来焚香的熏香器——熏炉,也愈发常见。考古研究表明,汉代墓葬中出土的熏炉数量庞大,可知其受众之广。至于上层社会的熏炉,则更加讲究,其中精品当为“博山炉”。这是一种铜制熏炉,炉盖高而尖,因形似海上仙山“博山”而得名。当时的能工巧匠会在炉盖上雕刻山峦群峰、奇珍异兽以及各种神仙人物;炉身下方还设有承盘,可贮有热水,每当点燃香炉,袅袅白烟升起,水汽蒸腾于山海之中,从而营造出一幅美轮美奂的仙家图景。
除香炉外,汉代还出现了“提笼”,即用来熏衣的熏笼。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的文物中,有香炉内置于提笼之内,以起到熏香、烘物或取暖之用。东汉时,尚书郎入宫面见皇帝,有专人为其熏衣。东晋习凿齿《襄阳耆旧记》载:“荀令君至人家,坐席三日香。”汉末名士荀彧坐过的地方,三日可闻其香。魏文帝曹丕也酷爱熏衣,还曾因为衣服太香刺激到坐骑,导致他被掀翻下马,被咬伤了膝盖。魏晋以降,“熏衣剃面”成为了当时的风度,引无数名士争相效仿。
一捻和香聚:美容香身
汉晋之际,随着外来香料的传入,香料种类不断增多,焚香也愈发普及,香方也随之出现。据香方,可用多种香料调和成“合香”。东汉时期的苏合香,并非是产于苏合香树上的香树脂,而是大秦商人“合会诸香,煎其汁”制成的,可谓“挂羊头,卖狗肉”。难怪,身居高位、呼风唤雨的外戚窦宪,也要委托班超与大月氏人交易苏合香。当然,这件事也反映出当时人对香料认识与使用的进步。
明周嘉胄《香乘》卷14载有《汉建宁宫中香》的配方,集藿香、丁香、檀香、黄熟香、沉香、零陵香、苏合油等十余种香料,用料十分考究。建宁,即汉灵帝刘宏的第一个年号。可见东汉后期,宫廷用香已不再局限于单一香料。三国时,东吴政权凭借大航海运动,从进口香料的主要产地——南海诸国获取了大量香料。吴少帝孙亮在位时,别出心裁地“合四气香”,给四位宠妃制作了著名的“百濯香”,“凡经践蹑宴息之处,香气沾衣,历年弥盛,百浣不歇”。在这之后,最广为人知的合香是“甲煎香”。其主材为甲香,这种香料单独使用味臭,若将其与别的香料混合使用,反而能增加香气。将它们放在一起高温烘烤,“煎”出其香,故称“甲煎香”。这种合香在焚烧时,香气会过于浓烈张扬,因而它更常见的用途是入药,或制成具有药用价值的“唇膏”——口脂。
东汉以降,香料的“美容”功效得到了很大开发。晋王嘉《拾遗记》云,汉灵帝初平三年(193年)游西园时,命人将西域进贡的茵墀香煮成汤,用来沐浴,将剩下的洗澡水倒入沟渠中,仍散发阵阵奇香,故世称“流香渠”。这与后赵国主石虎的“温香渠”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洗手与沐浴,香料还被广泛使用于日常生活的护理,如美发的香油与敷面的香粉,皆以香料为主材。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也记载了合面脂、合手药、合香则等美容用品的配方。在当时,这些用香料制成的美容品、化妆品,是名士追捧的奢侈品。
用鸡舌、藿香、青木香、胡粉等香料,还可以制作出“香身丸”。刘宋时期的医家胡道洽因身上有狐臭,曾自制出名香,以遮掩身上的异味。看来,人们爱美的追求自古至今不曾改变。在现代,香水备受现代人欢迎;而这,同样是香料能在中古时代迅速普及开来的一个主要原因。
文/瀛洲海客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