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孔阳(资深媒体人,前戏剧推广人)
本世纪初的头几年,首都戏剧舞台特别是小剧场戏剧出现了一段令人欣喜的繁荣时期。包括瞿弦和团长的煤矿文工团,王履玮团长的广州话剧团,何旭京团长、郭旭新政委的空政话剧团,之所以要点出这些人名,一是作为新生事物的小剧场话剧,虽然当时环境相对宽松,但仍有一定的舆论风险,二是小剧场话剧虽然投入相对大剧场较低,但面对发育中的市场,也有亏损的可能,三是还有一些民间戏剧需要一些演出资质挂靠。所以,作为决策者的戏剧院团的领导,他们要承担多重压力甚至是风险。当然,在小剧场这个舞台上,不可能少了两支准国家队的身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和中央实验话剧院。前者有林兆华、任鸣、李六乙,后者有孟京辉、张广天。
当时跑戏剧口的记者杭程对实验话剧院院长赵有亮评价甚高,称他为“戏剧界的蔡元培”,是说他海纳百川,兼容并包,对年轻导演鼓励扶持,对年轻演员更是敞开大门。所以,实验话剧院不单是大导演的主战场,也是田沁鑫等年轻导演事业起飞的试验田,更是一大批当时生活无着的戏剧学院毕业生安身立命的家。
后来实验话剧院与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合并成立组建中国国家话剧院,赵有亮出任院长,成立之初,他就累得住院了。艺术管理是大学问,演员出身管理剧院,已有于是之、谭宗尧的前车之鉴。工作之难、之杂,我举一个例子,国话的开院大戏是查明哲导演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新闻发布会上,饰演女兵的一位演员就对自己名字在海报中的位置有异议,在发布会之后即拂袖而去,拒绝采访;后来,男主演又对某媒体发稿的提法很不满意。这些,剧院方面从来没有对运营团队说过什么。我看到的是,你可以适度表达、发泄,然后,你还要回归职业,毕竟戏比天大。
2007年,忽然要纪念中国话剧100周年了,我终于有机会正式与这位国有院团的掌门人面对面地采访。采访就在他的办公室,特小,特乱,他穿了一件让摄影师无法发挥的黑色T恤。他有点抱歉地说,搞艺术的特别随便。那天的话题主要围绕国话如何吸收人才、留住人才、使用人才上。对青年导演,田沁鑫、孟京辉,他赞赏溢于言表,既有属于长辈的欣慰,又有属于艺术同道的钦佩,都是真情流露,没有一丝一毫的官腔。赵有亮提出剧院要赚钱,排话剧,也可以拍影视剧,同时,也要理解演员,特别是年轻演员出去拍戏。有一句话我发稿时没发:他提到现在要进人的条子太多,许多还是来自上级,为了省心,“我一个不招”,他得意一笑,既像是个得手的孩子,又像是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
采访完成,顺利刊出,没有审稿、删稿。
谨以此文追念本世纪初的北京人艺小剧场等演出机构,《恋爱的犀牛》、《俗世奇人》、《无常·女吊》、《盲井》等不朽作品,赵有亮等戏剧艺术的守护者们。
2023.7.26于清迈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