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为期两天的维尔纽斯北约峰会在纷乱与争吵中落幕。北约31个成员国首脑围绕北约扩张等关键议程进行了紧张的台前幕后磋商和激辩，使之成为北约历史上最不和谐的一次峰会。乌克兰入约碰壁、瑞典入约“拖泥带水”、设立驻日代表处碰壁、美国援乌集束炸弹备受诟病以及新任秘书长难产，五大裂痕暴露出北约的内乱与不合，也反映了欧洲安全形势的微妙脆弱和国际关系的复杂多变。

维尔纽斯峰会11日发表公报宣称“乌克兰的未来在北约”，表示继续支持和审查乌克兰在军事互操作性、民主和安全部门改革等方面取得的进展，宣布成立北约-乌克兰理事会，并就对乌多年援助计划达成一致。尽管北约承诺提供全方位安全担保，就是不发入约邀请，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为此大为光火。

维尔纽斯峰会不启动吸收乌克兰的程序原本就毫无悬念。波罗的海三国等“前线”北约成员力挺乌克兰火线入约，试图借助北约整体力量打败俄罗斯。美国则明确说不。美国总统拜登称，邀请战时乌克兰入约无异于联盟对俄直接开战。不难看出，避免与俄迎头相撞，牺牲乌克兰而消耗俄罗斯并挫败欧盟战略自主和外交独立，才是美国的如意盘算。

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峰会前即已强调，乌克兰如想入约必先打败俄罗斯。言外之意是，在不能收复失地并与俄罗斯实现和解时，乌克兰不具备入约基本条件。德国、英国、法国等北约骨干成员也反对乌克兰战时入约，甚至一直支持乌克兰入约的波兰也临时改口与美国等对表。

乌克兰处于交战状态、与邻国存在领土纠纷，国内民族和人权问题严重，政治清廉和文官辖制军队等尚未达到入约硬性规定，更何况启动进程还需31个成员国一致同意。一旦乌克兰火线入约，北约各成员国根据宪章第五条共同防御条款，必须直接参与俄乌战事。因此，乌克兰等俄罗斯周边国家拖北约下水的动机一目了然，而绝大多数北约伙伴唯恐避之不及。

维尔纽斯峰会的收获之一是，土耳其突然变调同意将瑞典入约议定书提交立法机构讨论批准。尽管土耳其、瑞典和北约发表共同声明，貌似瑞典已拿到准入证，其实不然，因为土耳其议会是否批准尚属未定之数，同样反对瑞典入约的匈牙利也未松口。

土耳其承诺为瑞典开绿灯，瑞典许诺帮土耳其尽快加入欧盟，这个以“入盟”换“入约”的双边交易，引起北约欧盟成员的不满和责难。峰会前夕，德国总理朔尔茨公开反对将瑞典入约与土耳其入盟挂钩，欧盟委员会发言人也澄清说，欧盟扩员和北约扩员是两个独立进程。

尽管土耳其自1923年成立共和国并制定全盘西化国策，且于1952年加入北约，但是，欧盟内部对这个人口规模最大的北约伙伴十分警惕，用各种借口拖延搪塞，以致土耳其候选24年仍在不得而入。众所周知但欧盟不敢公开表白的症结在于，土耳其是个伊斯兰大国，一旦入盟无疑会使基督教主导的欧洲对伊斯兰世界敞开大门，加剧已日益严峻的“伊斯兰恐惧症”。

维尔纽斯峰会原本还要讨论在日本设立北约代表处，由于太过敏感且内部存在异议，在正式列为议程前就告流产并推迟到今年秋天讨论，甚至联合公报也删除“继续讨论”在东京设点等表述。因为担心北约在日设点可能向中国和东南亚国家发出“错误信号”，法国发出了反对在日设点的强音。法国总统马克龙峰会前夕和期间反复强调，北约条约划定的地理范围是“北大西洋”地区。

美国、德国、英国和加拿大乃至斯托尔滕贝格本人推动，日本积极逢迎的北约与日本合作机制化、体系化、联盟化势头很猛。尽管这次因法国“一票否决”而遭遇挫折，但不意味着未来双方会减弱明暗勾连，一旦作为正式议题提出，势必引起北约内部进一步分化。

维尔纽斯峰会的新噪点是美国向乌克兰提供集束炸弹。由于2/3的北约成员国签署了《奥斯陆集束炸弹公约》，因此，英国、加拿大、西班牙和德国公开反对美国冒天下之大不韪，北约在军援乌克兰的议题上产生巨大裂隙。

维尔纽斯峰会也没有解决新任秘书长由谁担任这个老问题，浪费了一次当面磋商的机遇。对这一关键职务的明争暗斗，折射出北约内部的国家或集团利益的博弈，以至斯托尔滕贝格无法如期于今年10月离任。法国反对欧盟外的英国推荐其国防大臣华莱士接棒；波兰和波罗的海三国主张“轮庄”给新欧洲进而力荐爱沙尼亚总理卡拉斯，反对由丹麦总理弗雷泽里克森出任；美国属意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但被更多北约成员抵制。无奈之下，掌握拍板权的美国鼓励言听计从的斯托尔滕贝格再干一年。

维尔纽斯峰会举行于俄乌冲突爆发500天的关键时期，北约围绕诸多话题陷入前所未有的公开争吵和艰难抉择，表明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军事集团成立74年来已矛盾丛生危机重重。只要北约由美国主导并充当其霸权工具和干涉机器，北约国家的烦恼就无穷无尽。

文/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

图源/视觉中国

编辑/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