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是古代文人的精神寓所,也是他们修身治学的世外桃源。古人的书房从选址建造、环境规划、选字命名、空间尺度到室内陈列,无不追求清幽雅致。
书房名称:寥寥几字显露主人心境
根源于“天人合一”的传统哲学思想,中国古代文人喜欢亲近山水,有名的书房、书斋大都藏匿于山野之中或风景优美之处。在明代画家文徵明的《辋川别业图》里,唐代诗人王维的书斋文杏馆就位于“花木扶疏,树影相织”的山林里。
而走进现存的江南古典园林,比如留园、清晖园,你也会在曲径通幽处发现名为“还我读书处”“惜阴书屋”等书斋。据明代《园冶》一书记载,在园林中设书房,应选在僻静之处,书房主人可随进随出,但其他人却无从寻访踏足。如果书房设在园林外,则应先勘查地基的形状,依照“余半间”的模式建造,使书房显得自然而幽深。依地基的形状,书房可建成楼阁、屋宇、长廊、亭榭等形式。
“书房”其实是进入现代后的一种普遍叫法。旧时文人喜欢用斋、堂、室、轩、庐、屋、居、庵、馆、舍等字命名书房。细细品之,每个字都有讲究。
其中,“斋”是古人书房名称最常用的字之一,援引于“斋戒”一词,意为使身心素洁。以“斋”字命名书房,体现了主人约束内心、修身养性的志向,比如蒲松龄的聊斋、王安石的昭文斋、刘鹗的抱残守缺斋。
堂的建筑特征是高大、宽敞、明亮,而书房大多敞亮,所以也有不少读书人以“堂”为书房名。比如杜甫的浣花草堂、苏东坡的德有邻堂、司马光的读书堂、李清照的归来堂等。说到堂,最有名的莫过于位于故宫养心殿的三希堂,这里曾是清朝乾隆皇帝的书房,藏有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远帖》三件国宝。
古人房屋布局,前为“堂”,与之隔着一堵墙的后部中央区域叫“室”。历史上比较有名的以“室”为名的书房有刘禹锡的陋室、梁启超的饮冰室等。
此外,古人还喜欢用“山房”命名书房,如宋濂的青萝山房、吴敬梓的文木山房、林则徐的云左山房等;古代藏书人的藏书楼或书房多以“阁”命名,比如唐寅的魁星阁、张岱的云林秘阁等;以“轩”为名的书房透着几分文雅气,比如辛弃疾的稼轩、黄庭坚的滴翠轩、朱熹的达观轩等;“庐”字的本义为荒野中的小屋,一些古代文人自谦书房简陋,以“庐”称之,如黄遵宪的人境庐等。
除了通用名,书房名称中的专用名一般也是有根据、有来源的。宋代大臣卫泾援引“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一名句,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后乐堂,以寄托忧国忧民之心。宋代文学家虞俦为自己的书房取名尊白堂,表达了对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尊崇。据说,蒲松龄平日里很喜欢与来访者闲聊,专问奇异之事,后来他将自己听到的奇异之事润色加工成了《聊斋志异》,其书房因此得名。
不管是否用典、如何立意,古人在为书房取名时,一般都要反复推敲名称的雅与俗、深与浅、简与繁,一旦定名往往终生不改。
书房空间: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在建造方面,古代文人不太注重书房的奢华程度,对面积大小也不太在意。“屋大则伤目力”,在古人看来,书房最重要的功能是容身读书。
东晋诗人陶渊明就曾以“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的诗句道出了文人的心声:狭小之地更易令我心安。乾隆皇帝经常出入的三希堂面积不过八平方米,是故宫最小的房间之一。
尽管古人的书房大都面积不大,但其间陈设却颇为讲究。清代文人李渔曾提出:“安器置物者,务在纵横得当,使人入其户登其堂,见物物皆非苟设,事事具有深情。”古人的书房,除了摆放桌、椅、橱、灯具及笔、墨、纸、砚等基本物品外,往往还会设几榻、挂古琴、立香炉、悬字画、置古玩、配宝剑、养盆栽、饲金鱼,营造出高雅别致的氛围。
这么多物件集中在书斋、书房中,应如何布局呢?明代戏曲作家、藏书家高濂在《遵生八笺》中给出了一个十分详尽的陈设方案,其核心内容为:“斋中长桌一,古砚一,旧古铜水注一,旧窑笔格一,斑竹笔筒一,旧窑笔洗一,煳斗一,水中丞一,铜石镇纸一。左置榻床一,榻下滚凳一,床头小几一,上置古铜花尊,或哥窑定瓶一,花时则插花盈瓶,以集香气,闲时置蒲石于上,收朝露以清目。或置鼎炉一,用烧印篆清香,冬置暖砚炉上。壁间挂古琴一,中置几一……”
书房与生活:斗室乾坤大,寸心天地宽
在古人的书房中,除了书籍、书案、文房四宝,香炉、盆景、匾联最被看重,它们可明显提升书房的档次。其中,香炉尤受青睐。
焚香是古代文人的一种生活方式。焚香的妙处颇多,一炷香烧完可知时辰,香还可以安神醒脑、净化空气。在烟雾缭绕中,书房主人或手不释卷,或沉思静悟,焚香营造出来的氛围,已然成为书房环境的一部分。烟云供养,书香常伴,这也许就是古人在书房独处时的一种精神享受。
古代书房里的家具大都为暗色调,这难免会带给人沉闷的感受。因此,古人常用“得四时之宜”的花草盆景装饰书房,让书房看起来更有生机活力。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在选择书房盆景植物方面,古代文人有一定的共识,一般来说,他们遵循三个最基本的原则:其一,选喜阴湿的植物,这样有利于其在室内环境中存活;其二,选不畏严寒的植物,这样可以与之“共岁寒”;其三,选植株小巧、宜“卧于案桌”的植物,这样方便安置。正因如此,松树、文竹、铁线蕨、碗莲等绿植,受到书房主人的欢迎。
至于匾联,古人的书房,有两样东西是必须有的,一是斋号,即写有书房、书斋名字的匾;二是书房联,即表达书房主人人生感悟或思想观念的对联。清代篆刻家、书法家邓石如的碧山书屋,挂了这样一副楹联。上联曰: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下联曰: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在上联中,天下奇观令人神往;在下联里,古今奇书皆藏我胸。这副书房联视野宽宏,体现了书房主人“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生活理想。
千百年间,古代文人在小小的书房内付出诸多心力,只为营造一方清雅的小天地,安放自己的灵魂。
“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历代仁人志士正是在这样的精神寓所里,吟咏诗词歌赋,锤炼君子品格,传承家国情怀,赓续中华文脉。
本文来源:《海南日报》2022年10月24日。作者:夏冰。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