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一段时间,早有预感,一种不祥、难过、不舍、惋惜的情绪一直萦绕着我,但这一刻还是来了。12月15日凌晨3点40分,我国著名的文艺批评家、翻译家、散文家、出版家,我国法国文学研究领域泰斗级人物,为中国读者留下雨果、左拉、蒙田、卢梭、加缪、司汤达、巴尔扎克、罗曼·罗兰、莫泊桑、都德、梅里美、圣爱克·苏佩里等名字,第一个把萨特比较全面系统地介绍来中国的中国学者,最后一部翻译作品是深受中国小读者喜爱的《小王子》的翻译家,甚至为自己最后一部作品起好了书名叫《麦场上的遗穗》的作者,自喻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的柳鸣九先生,在北京同仁医院,收住了他那纵驰中西文坛七十载、关爱老少读者几代人的目光,享年88岁。
柳先生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用他自己的话说,“写的和译的有四五十种吧,编选的和主编的图书有500多册吧。”他家里的书房,堪称他一生成果的博览会。更重要的是,柳先生留下了宝贵的精神遗产,从他身上能看到一位中国作家对文学事业的无限追求,一位中国学者对学术研究的不懈坚持,一位传统文人的人文情怀、人文精神和文学使命、文化担当。走近柳鸣九先生,才知道什么叫皓首穷经、著作等身、心无旁骛,什么叫板凳须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什么叫寒窗不知苦、嚼字自觉甜,什么叫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灵魂。
2022年12月14日中午时分,是我和柳先生交流的最后时刻,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读秒阶段。疫情阻断了我对老人的探视,但这一段时间互动仍然频繁。在视频里,弥留之际的柳先生听到他家人说我的名字、听到我的声音了,竟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动了动嘴,脸上有了生动。今年9月7日,我和社科院负责老干部工作的同志在做好严格防护工作的情况下去看他,已是风烛残年的他依然那么坚强、那么顽强、那么倔强,虽然口不能言,但对我的声音——应该是他生命最后时光里最熟悉的男声依然熟悉,每次听到,必有反应。我告诉老人家,您要坚强,等康复了,我来接您回家。他的家,是一座书城,那是他最感宁静、温馨的地方。他动弹起来,似乎在点头。
11月17日,由于护理不方便,家人希望能转一家离家近、家人能日夜陪伴的医院,我联系北京市和东城区的几位朋友,一听柳先生的名字大家都肃然起敬、热情帮忙,但都得稍等。终于,柳先生等不起了。所幸的是,最后一天,女儿、外孙女和我们守在他的身边,他的远行之舟是在亲人们的呼唤中离去的。
遵从柳先生的心愿,我们商量,拟将先生的骨灰一分为三,一份留在北京某处,一个碧波荡漾、绿意氤氲的潭边,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处绿色,适合安顿身心;一份回到湖南家乡,那里是他梦想的起点,是他人生的归宿;一份送到美国,与儿子的骨灰在一起,儿子英年早逝,是他作为父亲永远的痛,生不能陪死相伴,但愿这多少能慰藉他痛苦半生的心灵。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声闻于天”。柳鸣九驾鹤西行,留声于世,温润众生。愿先生一路走好,在天堂,继续垒他的书城世界,只是,只是别再太累了…
文/刘汉俊
编辑/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