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戴眼镜,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熟悉各种流行词语,找女友理想型是刘亦菲……90后的许丹阳和我们刻板印象中“土里土气”的考古工作者不太一样。但作为三星堆4号“祭祀坑”的发掘负责人,年轻的他从大学毕业就扎根在了“土”里,考古工地是他的星辰大海。
考古就是拆开一个又一个盲盒
许丹阳的“对话”对象,已经在黑暗的地下等了他3000年。3000年的三星堆,遇到了90后的年轻人。面对镜头,许丹阳手拿一根亲手削的、刨过无数文物的小竹签,笑得比冬日里的暖阳还暖。在“可为”的时代做“有为”的事,许丹阳觉得自己很幸运。
从2020年10月开始,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1986年发掘的三星堆1号坑和2号坑的区域,开展考古勘探与发掘,陆续新发现6座“祭祀坑”,不断出土重要文物,被网友戏称开了6个“盲盒”。最近,8号坑“盲盒”又上新款,出土了一件“虎头虎脑”的青铜龙,似乎在迎接虎年的到来。
三星堆遗址位于四川省广汉市三星堆镇,核心区域为三星堆古城,面积约3.6平方公里,是四川盆地目前发现夏商时期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中心性遗址。三星堆遗址得名于清代嘉庆年间《汉州志》——“广汉名区,雒城旧壤……其东则涌泉万斛,其西则伴月三星”。
最早发现于20世纪20年代末的三星堆遗址,算得上“横空出世”。1986年在遗址祭祀区发掘1、2号“祭祀坑”,出土青铜神像、青铜人像、青铜神树、金面罩、金杖、大玉璋、象牙等珍贵文物千余件,多数文物前所未见,尤以80余件青铜雕像为前所未见的重器。这些“惊世大发现”,揭示了一种全新的青铜文化面貌。
虽然是“横空出世”,但作为古蜀先民创建的古蜀国都邑,三星堆却从来不是没有故事。关于古蜀国的历史,李白在《蜀道难》中有“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的追忆。其实早在蚕丛之前,巴蜀大地就已经鸿蒙初开,西汉扬雄《蜀王本纪》言,“从开明已上至蚕丛,积三万四千岁”。
考古发掘证明,三星堆始建于夏,至商代中晚期基本成型,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时已经发展到一个相当的高度。而在本次考古发掘中出现的一些新器形——比如,首次出土的方形尊,此前出土的都是圆形的,尊的制作技术是从中原传到三星堆——既反映了它与中原文化的密切联系,也揭示了古蜀文化在文明交流中吸收融合为己所用的创新。
三星堆出土的镶嵌有绿松石的铜牌,以及玉戈、玉璋等玉器,受到中原二里头文化的影响;出土的琮则受到西北的齐家琮和东南的良渚琮的影响;三星堆文化的城墙夯筑技术、稻作农业的起源、早期的灰白陶传统,也都与良渚文化息息相关……
考古,揭开尘封历史。
考古“破圈”,我们一起来追“星”
从2021年春天开始占据新闻头条的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热度一直延续至今,大众第一次发现,原来考古也是可以“追番”的。
许丹阳说,以前大众对考古并不了解,有时还存在误解,“以为我们拿个罗盘就知道墓在哪儿,拿个探测器,就知道文物具体的埋藏位置,甚至以为我们是挖宝盗墓;还觉得我们都是风尘仆仆、老气横秋”……
近年来,随着考古走入大众视野,考古工作者一般在“地里”,有时也现身“台前”。就像许丹阳说的,“其实我们还是非常活泼的,和其他行业一样,有经验丰富的老专家,也有很积极很青春的年轻人”。
这场追“星”之程,不仅是考古工作者择一事终一生的事,还是普通人从好奇到了解再到关注的事。许丹阳笑言,自从参加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自己成了朋友圈里的“名人”,“在网上有一些我的采访或者视频,朋友们就给我发消息说‘又看到你了’。感觉他们开始认识我的工作、了解我从事的行业了,这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场追“星”之程,不仅是中国人的事,还邀请全世界的朋友一起来耍。三星堆博物馆自1997年10月开馆以来,已接待中外游客2200余万人次;三星堆文物多次走出国门,先后在20多个国家和地区展出。
而从现在开始,8位外国青年导演将用影像讲述三星堆故事,电影《发现三星堆(暂定名)》和音乐剧《三星堆》也安排上了;“发现三星堆”系列纪实节目,将为全球观众展现探索、冒险、娱乐的妙趣中国;三星堆系列图书将在全球发行,其中“国际安徒生奖得主三星堆创作计划”将诞生系列绘本;“数字三星堆国际展”,将与世界知名博物馆合作举办联展……
当然,我们必须明白一个道理,一切创作技巧和手段都是为内容服务的。科技发展、技术革新可以带来新的艺术表达和渲染方式,但艺术的丰盈始终有赖于生活。“土里土气”的考古遗址,正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大IP。上一代考古工作者从一铲一铲挖泥巴的时代走来,而这一届年轻人既续接传统又勇于创新,让考古成为一部“历史+科技”的跨界大片。
在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现场被大跨度钢结构大棚覆盖,里面有数个“考古发掘舱”,不仅能控制温度、湿度,还能减少工作人员从外界带入的物质干扰。而眼前的考古工作者,更像在实验室工作,穿着全副武装的白色“防护服”,趴在“非接触式装置”上,悬在祭祀坑上方,拍照、清理……颇有科幻电影的即视感。
三星堆,正在“破圈”。
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有着穿越时空的力量
在考古界有一句老话——如果一个观点提出来10年还能保持得住,那一定是很了不起的。“我自己也提出了一些观点,刚提出不久就被推翻了,经常被‘打脸’。”许丹阳笑着说。
浩浩汤汤的历史长河,奔流向没有尽头的时空,一代一代的考古学者,与生生不息的中华文明一同走过。三星堆遗址的发掘研究工作,是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考古学的探索与实践。
生逢其时的许丹阳很高兴、也很清醒,“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还是应该具有忧患意识、具有批判精神、具有艰苦奋斗的精神。”关于梦想,他说:“梦想不能当饭吃,但人活着又不仅仅是为了吃饭。梦想还是要有的,总要有所追求。”
有学者将华夏文明早期在黄河、长江、珠江、辽河流域等地的众多文化遗存比喻为“满天星斗”;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中原文化,经过对其他地区文化的整合和自身的重组,成为中华文明核心地带,是为“众星拱月”。
中华文明从“满天星斗”到“众星拱月”,古蜀国文明便是“满天星斗”时代最为璀璨夺目的星辰之一。大约从三星堆遗址四期晚段开始(距今约3100年),三星堆古城开始衰落,而另一支与其文化面貌一脉相承的考古学文化遗存悄然兴起,并达到相当高的文明程度,延续至距今约2700年,那就是金沙遗址。
以三星堆遗址为核心的古蜀国历史,证明了中华文明自古以来的多元一体历史格局。而三星堆文明和它的“后传”,仍在成都平原继续辉煌发展。考古工作者对发掘信息进行了全方位采集,因为考古发掘不仅仅是我们这一代的事,要把足够多的信息留给后代,为今后的发掘保护研究提供足够丰富的资料。
3000年的三星堆,和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一样,最终是走向未来的。
文/蒋肖斌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