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我能进入别人的记忆里,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悲伤的物理学》出版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11-26 20:00

2023年5月24日,布克国际文学奖评委会宣布,将当年的奖项授予保加利亚作家格奥尔基·戈斯波丁诺夫的《时间庇护所》,这是第一部获得该奖的保加利亚语作品。

此次由世纪文景引进的《悲伤的物理学》是作者另一部重要代表作,由北京外国语大学保加利亚语教授陈瑛根据原文直译,也是近年来唯一一部直译引进的当代保加利亚文学作品。

戈斯波丁诺夫:当今欧洲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格奥尔基·戈斯波丁诺夫出生于1968年,是当前最受西方和世界文学界关注的保加利亚作家。自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发表诗歌,但令其享誉文坛的则是小说作品。迄今为止,戈斯波丁诺夫已出版了四部长篇小说,处女作《自然小说》已被译为近20种语言,是1989年后被译介最广的保加利亚作品;第二本《悲伤的物理学》一经出版,就跻身保加利亚最畅销小说之列;第三本《时间庇护所》已被译为20余种语言,并获2023年布克国际文学奖;最新小说《死亡与园丁》10月刚刚在保加利亚出版。此外,戈斯波丁诺夫还著有短篇小说集《其他的故事》《啊,亨利》,剧本《D.J.》获得“伊卡尔”奖的最佳剧本奖,并在多国上演及翻译。他还编辑出版了多部作品,如《我所经历的社会主义。171个人的故事》,成为保加利亚畅销书。

《悲伤的物理学》于2011年底出版,2012年即获得当年保加利亚最佳畅销书奖和“赫里斯托·格·达诺夫”国家文学奖最佳小说奖,2013年被意大利文学评论界宣布为年度出版最具影响力的三本书之一,也进入瑞士、美国、德国和荷兰等国的年度最佳小说之列。此书在欧洲主流文学奖项中也收获颇丰,主要有瑞士的扬·米哈尔斯基文学奖(Jan Michalski Prize for Literature,2016年)、波兰的安格鲁斯中欧文学奖(Central European Angelus Award ,2019 年),意大利的齐珀国际小说奖(International Ceppo Award ,2020年)、德国的乌瑟多姆欧洲文学奖(Usedom Prize for European literature,2021年)等,另入围德国、意大利、美国等许多重要国际文学奖,其中大多为保加利亚作家首次入选。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评价《悲伤的物理学》是“现代欧洲典范无可争议的一部分”,并且认为作者“戈斯波丁诺夫在很多方面都独一无二……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将有趣的观念、奇妙的想象力和完美的写作技巧结合起来”。国际文学评论界将戈斯波丁诺夫与马尔克斯、奥尔罕·帕慕克、米兰·昆德拉等作家相提并论,阿根廷作家阿尔维托·曼古埃尔认为他是“当今欧洲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我能进入别人的记忆里,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故事的叙述者自称“格奥尔基·戈斯波丁诺夫”,他自童年起患有“移情综合征”,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人、任何物体的记忆里,他可以时而是人类,时而是其他生命或物体:如蔷薇、灰山鹑、银杏树、蜗牛、6月的云彩、秋番红花、早早开花的樱桃树,甚至是一场雪……故事一开始,1925年的保加利亚某个热闹的乡村集市上,叙述者进入了12岁的祖父的记忆里,跟他一起在帐篷里观看了一个牛头男孩的表演。读者跟随作者的指引,就此进入作者筑造的迷宫,叙述者的三代家族故事由此展开。

因为生活困难,三岁的祖父被母亲遗弃在磨坊里,幸好被他大姐找了回来。他后来参加了“二战”,返乡后活到了82岁,临终前给了“我”一张写有匈牙利一户人家的地址和画有婴儿手掌轮廓的纸,原来祖父“二战”时在匈牙利作战,负伤后在一个寡妇家里的地下室养伤,并让她有了身孕,然而他在伤愈后回到了保加利亚,抛弃了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

叙述者本人生于1968年,成长在社会主义时期的保加利亚。他和父母住在小镇上的地下室里,父母每天上班,他感觉被遗弃在了家里。他最爱看的书就是《希腊神话》,弥诺陶洛斯的悲伤同样被他感知,他觉得自己就是牛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叙述者“移情”的特异功能减弱,他开始向别人购买他们的故事,又用纸箱子收集记录自己的所有经历和记忆。故事的最后,他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地下室,并且留下了所有保存记忆的纸箱。

贯穿全书的核心是希腊神话里牛头人弥诺陶洛斯的故事:克里特国王弥诺斯背弃了诺言,拒绝将波塞冬赐予的漂亮神牛向波塞冬献祭。为了报复,波塞冬就让弥诺斯的妻子帕西法厄与一头公牛产生爱情,长着牛头人身的弥诺陶洛斯因此出生,他一出生就被关在迷宫里,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地下室/迷宫”和“”遗弃”成为跟故事情节密切相关的两个主题词。

这是一部有着各种分岔的迷宫小说,叙述者沉浸在世界的记忆和世界的悲伤中,将生活在不同时代的其他人的历史纳入内心,将自己的身份溶解在他观察到的众多人物中。除了保加利亚,作者还游荡在欧洲大地上,记录了其他国家的悲伤时刻。悲伤笼罩下的整个欧洲,就如同帕慕克笔下“呼愁”弥漫的伊斯坦布尔。

作者认为,小说不必提供完整的线性故事,因为生活本身并不是线性发展的。他将小说变成了一个容纳万物的时间胶囊,图表、照片、日记、法庭证言被植入其中,这些构成了离题和分岔的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说,整部小说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叙述者/作者带领读者穿过迷宫,探索了个人和集体记忆的曲折幽微之处。

格奥尔基·戈斯波丁诺夫

悲伤和时间胶囊

从作者的处女作《自然小说》开始,戈斯波丁诺夫就一直借助自然、科学的概念扩大文学表达的范围。《自然小说》是一部“片段小说”,不同的故事片段是以昆虫(苍蝇、蜜蜂等)的视角捕捉那些人眼所不能及的细节连接而成。到了《悲伤的物理学》,作者借助量子物理学的概念将悲伤实体化,在他看来,悲伤是一种代际相传的东西,它在家庭、国家,甚至国家之间弥漫,有时甚至具有实体的形态:它既有颜色,也有气味。是某种变色龙气体,能够改变世界上所有的颜色和气味,而且不同的颜色和气味也能够轻易地激活它。有时它是凌晨三点的阳台上一个人抽烟产生的烟雾,有时它又是沙漠中的黄色沙粒,有时它又是破败小城中各种东西腐坏的气味……

2010年,《经济学人》做了一个调查,把保加利亚在内的巴尔干国家列为“全世界最悲伤的地方”,这部小说正是作者对这项调查的回应。1944年保加利亚人民共和国成立,此后的几十年间,和其他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一样,苏联的影响在保加利亚随处可见。东欧剧变之后,保加利亚改国名为保加利亚共和国,并于2007年正式加入欧盟,时至今日仍是欧洲相对经济落后的地区。

叙述者经历了物质匮乏的青少年时期,和家人住在狭小的半地下室里,在一个名单上排队等着分单元房,他父亲日常最大的爱好就是翻看德国邮购公司的家居产品目录,憧憬着住在楼房里的生活。1989年前,80%的保加利亚人没出过国。这种物质上的匮乏是悲伤的主要来源。

小说中最重要的设定——“移情症”,即由悲伤引发,故事的叙事者会因为感受到他人故事的“某个盲点,短暂的裂缝,薄弱之处,无法理解的悲伤,对失去之物或者从未发生的事的憧憬”,而走进隐秘的走廊和通道。随着主人公移情能力的减弱,他的记忆也随之慢慢消失,为了抵抗记忆的丧失,他开始收集各种东西到他的“诺亚”纸箱里。

引言部分,作者借虚构角色高斯廷之口说:只有昙花一现和稍纵即逝之物才值得被记录。那是人们通常会忘记的东西,易腐烂、短暂、日常、被遗忘的东西。譬如报纸、信件、玩具、火柴盒、空酒瓶、他人的故事……在作者看来,应该只保存那些必死、速朽、易碎的东西,这些无足轻重和微不足道的东西才是生命的藏身之地,比那些坚不可摧的东西更有收藏的价值。

有国外读者认为,这部作品让他想到了本杰明·拉巴图特的《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同样是将物理学的概念引入创作,这本书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时间胶囊,在其内部同时发生着无尽的埋葬和复活。 主人公的“移情”就像一个巨大的故事机器,一旦启动就会进入“他人”的记忆里,作者有将整个人类存档的雄心勃勃的想法。

除了《悲伤的物理学》,文景已取得作者另外两部作品《自然小说》和《时间庇护所》的版权,将于明年开始陆续出版。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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