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人间草木:菊芋,终将见到你的样子
汪迷部落 2024-10-07 12:00

洋姜,应该是菊科中最有用的植物吧。不仅是中药材,还是食材。根能做菜,花可观赏可泡水喝,叶可喂猪,茎能插篱笆。

“洋”字,我不喜欢,叫她菊芋好听点,与她的模样相配。还记得与她最初的故事。

那时刚记事。大门口老槐树下,一棵向日葵靠着树干长得肥绿。我去摸她的叶子,在槐树下抽烟的大叔告诉我是地姜,根炒出来很好吃,并鼓励我扒根给妈妈做菜吃。我找来小铲子,开始认真地挖。我很想看到这好吃的根是什么样子,每天都去挖。

地姜苗被我薅了又发,发了又薅,挖她的根成了我很好玩的游戏,打发了一段幼年无聊的时光,想起来总比现在孩子学这学那快乐吧。那棵地姜被我折腾地长不大,也没挖到她的根。我长大了,不清楚那棵地姜如何消失,又深深长在记忆里。

多年后,我做了人妻人母。头一次和先生有了矛盾,有天崩地裂之痛,以为自己的选择错了。一赌气扔下幼小的孩子,跑到江南二妹工厂找工作。工作要住下来慢慢找,暂时住在二妹厂子里的集体宿舍。半个月过去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身上的钱花光了,开始思索,开始迷茫。

在这半个月期间,我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每天吃得很简单,宿舍里的女工都很节俭,主要省钱买衣服。早饭一律白米粥就酱菜,酱菜我是第一次吃到过,薄片,酱紫色,质感脆爽,第一口有股凉丝丝的麻味儿,在口腔直窜,接着迅速消失。她们说是酱洋姜,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老觉得这洋姜味,散发出我熟悉的味道。我无厘头的想起地姜,直觉告诉我“洋姜”“地姜”是同一种植物,没错。我喜欢洋姜的脆朗爽口,但一股突袭的麻我忍无可忍,又不能不忍。什么都能忍受,无法忍受想家和想孩子。好在先生来信催我回家,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我选择了回家。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洋姜,再也没有任性的离家出走过。而洋姜的味道点点的麻,从来没忘记,短暂的离家出走,也是历练我走向成熟接受另一种人生的转折。最终我还是来到江南,再也没离开过。在江南真正认识了解地姜,正是洋姜,学名菊芋,向日葵属。菊芋营养丰富,吃法五花八门,最得民心的吃法腌制酱菜。多年生草本,随便往哪里埋几个根块,不用问事,任她长,绝不让人失望。所以不管走到哪里,总能遇见一丛招摇的菊芋。残墙根处、老街巷子里、人家院墙外、沟渠、草丛,与无用的野草为伍,却活出庄稼的身份及尊严。

青石老街的巷子里,挨着墙有一垄菊芋。我看见时没有开花,比青石院墙还高,茎干粗壮翠绿,叶大如掌碧色如荷,风丛巷子一阵阵吸溜进来,菊芋浑身乱晃,像个个醉酒的英俊汉子。毛毛的叶子发出坚硬的唰唰声,似乎叶子能欻破人的肌肤,生猛强悍,古旧沉寂的老街巷子添了几许自然的阳刚之气。在黄昏,来到家附近的田野。

夕阳光辉最灿烂时刻,站在快要成熟的大豆地头,大豆田那一头,一片金黄的菊芋花,婀娜在飘舞的芒草花白色间,周边的野草都泛着流动的金色光芒。暖色调水彩画的诗意在大地上呈现。田埂上野草葳蕤,蚂蚱在草丛乱飞乱跳;香端端挂着满枝灯笼果,香味直钻鼻,不得不停下来摘拾一二个放在唇齿咀嚼;田埂上有一棵好大的商陆,像个涂着艳红嘴唇的胖村妇,摇头晃脑的对谁说家长里短;满田埂都是可爱的野草,菊芋花开在田埂尽头。沾着一身草籽和草香,来到跟前,璀璨夺目的金黄照得满身流光溢彩。

在逆光下,菊芋花枝生辉,绰约生姿,周围的野草都成了陪衬成了底色,甚至分不清是夕阳染黄了花还是花染黄了夕阳。围着这片火热又妩媚的菊芋花,忘乎所以,各个角度拍图片,拍远景,近景,拍成片的千姿百态,拍每一朵的笑颜,拍舞动的叶子,拍挺秀的茎……这时绝不像平时拍图那样拘谨,不怕别人看见不嘲笑,我要拍够,夕阳光辉渐渐微弱,田野褪去了万丈光芒。花儿越发明艳、热烈、活泼,灵秀,透出野性之美。

暮色将尽了,抱几枝菊芋花回家,菊芋花在身后,一派将要照亮黑夜的明艳。家里有一只暗灰色的陶泥罐,往里一插,一个拙朴,一个奔放,暗淡的灰色,与明丽的黄,色彩搭配发挥到极致。像是平日里,看到邻居家一对小夫妻,男的灰头灰脑土里土气,妻子秀气清雅,洋气十足。谁看了都觉得不般配。而她们生活得美满幸福。

如果说田野里的菊芋花,是顽皮开朗,没心没肺的野丫头,陶泥罐里的菊芋花则是居家少妇,家被她装扮得唯美雅致。看着一罐古雅野味的菊芋花,自言自语,这开满故事的花儿,人们最关心最爱的还是她的根,她的根到底什么样子呢?我和菊芋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那天阳光通透明澈,我弓腰看野菊花时,瞅见野菊花旁空地上,晾晒着一片紫红色的植物根块。

我仔细看,形状和老姜块差不多。今天太阳适合晾晒,可这东西晾在阴凉处,说明不能暴晒。我看过资料,菊芋只适合阴干,太阳一晒,容易发黑腐烂。我禁不住喊出声:“地姜”终于看见你的样子了。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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