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燕归来|燕鸣,长安!
长安街知事 2024-09-29 09:44

春天,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北京前门大街,几声燕鸣清脆悦耳。沉睡的古都开始苏醒,北京雨燕从远方归来,在正阳门安家。

“前门楼子九丈九,四门三桥五牌楼”。老北京的这句俗语,说的就是正阳门。明清两朝,正阳门是北京内城的正南门,又居皇城前方,民间便称为“前门”。

历史上,正阳门是“九门之首”,规格和形制都是最高,有“国门”之称。如今,它不仅是北京城内唯一城楼、箭楼保存完好的城门,还是《世界遗产名录》中的重要古建筑——2024年,“北京中轴线——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成功申遗,正阳门是中轴线上15个遗产构成要素之一。

几百年来,正阳门几经玉损、修缮和改造,栉风沐雨又看尽世事变迁,唯有燕鸣声声如昨。在古建楼宇间掠影穿梭的雨燕,为北京城厚重的历史增添一抹靓丽的活态文化遗产。

正阳门箭楼、城楼。摄/北京日报记者 李治宏 

一门观古今

1949年2月3日,农历正月初六,北平城寒风凛冽,正阳门外,老百姓却在夹道欢庆——解放军在此举行隆重的入城仪式。军队穿城门而过,整齐的步伐踏出了历史的新鼓点。

这是正阳门迎来的历史性时刻。自诞生后的几百年间,正阳门曾和皇权密不可分。

正阳门最早称丽正门,是元大都城的南城垣正门。明正统元年(1436年)至正统四年大规模修建京城城垣和城门,正阳门加筑了瓮城、箭楼、东西闸楼,建造石桥、牌楼,才形成了完整的格局,丽正门也更名为正阳门。

正阳门不是一扇“门”,而是一个整体。北面的城楼,南面的瓮城、箭楼等设施,共同组成了这内城九门之首。

老百姓说“前门楼子九丈九”,并非指具体高度,城楼通高达到了43.65米,是城门楼中最高者。一句“九丈九”,道出了正阳门在人们心中的至尊形象。

“四门三桥五牌楼”则折射着正阳门的气派——“四门”指四个门洞,即城楼门洞、箭楼门洞、瓮城两侧东西闸门各一个门洞;“三桥”是箭楼前方护城河上的正阳桥,桥面被栏杆分隔成三路通道;“五牌楼”是正阳门前“六柱五间”的跨街牌楼,九门中它规格最高。


正阳门箭楼和牌楼。摄/北京日报记者 李治宏

正阳门被称为“九门之首”,不止是因为高大气派。正阳门的箭楼门洞开在城台正中,专走龙车凤辇,是内城九门中唯一箭楼开门洞的城门;正阳桥居中的通道正对着箭楼门洞,称为御道,只有皇帝才能通行……种种将皇室与普通老百姓区隔开的做法,彰显着正阳门的至高规制。

藏于故宫博物院的《康熙南巡图》,记录了康熙南巡归来时进正阳门的盛况——先行侍卫跨马排成两行,穿越正阳门缓缓而来。牌楼南侧,康熙皇帝乘坐在八个人抬的肩舆上,以华盖为前导,武装骑士护卫,缓步返回皇宫。

至于正阳门外的民众,在图中,大街上“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店铺、住家门窗紧闭,街口的栅栏门也都关闭,并有禁军把守,哄赶人群……

正阳门与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岁岁相望,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两者却始终保持着某种微妙的距离。

而作为“国门”,正阳门也是命途多舛。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箭楼曾两度失火被毁。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箭楼被焚毁。

城垣倒塌,灰尘中却激起了民族觉醒的意志,百年民族抗争历程和解放复兴之路也由此开启。

1915年,当时的北洋政府内务总长朱启钤主持前门城垣的改造工程,委托德国人罗思凯格尔改建正阳门箭楼,1916年竣工。

改建后,正阳门瓮城月墙及东西闸楼被拆除,箭楼被改造成为单体的建筑,新开拓的门洞与道路打通了北京东西长安街和两条南北交通线,解决了前门城楼一带的交通拥堵问题。

回看,这是一次极具象征意义的改建。正如封建王朝已成昨日,正阳门也不再是不可撼动的皇家禁地,拆除瓮城更为城市发展注入了一股务实的动力。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正阳门一旦从高坛走下,必将走向人民。

1915年改建后,箭楼更成了北京人游览的场所,1928年辟为国货陈列所,30年代增设电影院,1949年艺人魏喜奎等组织大众游艺社在箭楼演出。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正阳门举行盛大的入城式,正阳门见证了历史翻开新的一页。

1989年和1991年,正阳门箭楼、城楼分别修缮,并对公众开放。人民的正阳门,成为一座展示老北京历史文化的博物馆,成为北京的象征。

一燕鸣故里

每年阳春时节,北京雨燕如游子从远方归来,在北京的楼宇之间穿梭盘旋。它们沿着中轴线上的历史古建筑啁啾鸣唱,安家落户,其中,正阳门是它们的最爱之一。

每逢此时,正阳门不仅是人们心中理想都城秩序的构成要素,也成为雨燕的“理想居所”。

2024年7月,北京雨燕围绕正阳门飞舞。摄/北京日报记者 李治宏

北京雨燕被视为“北京城的精灵”,是普通雨燕的北京亚种。它们是北京城最早的“原住民”之一,也是唯一以“北京”命名的野生候鸟。

1870年,英国鸟类学家斯温候在北京第一次采集到北京雨燕标本,从此世上有了以“北京”命名的鸟类物种。

以北京之名,雨燕仿佛也与这座城市有了更深的感情。

每年7月中旬,雨燕带幼崽离开北京,跨越亚洲、非洲共37个国家,飞行约1.5万公里,到达南非高原过冬。巧合的是,它们迁徙的路线几乎与古丝绸之路重叠。次年天气转暖,北京雨燕又会像离家的游子,准时起航,日夜不停地飞翔,直至4月下旬回到北京。

精灵般的雨燕喜欢在北京高大的木质古建筑缝隙中筑巢,老北京也称它们为“楼燕”。

雨燕喜欢古建楼宇是有原因的。北京雨燕的四趾都朝向前方,无法在平地上站立,也难以抓住树枝或弹跳起飞,一旦落地再起飞难度很大,因而只能依附于岩壁、洞穴边缘滑翔起飞。

听起来,这样的特点让雨燕很难在城市里生存。然而,正因为北京有紫禁城、正阳门这样的古建筑,斗拱飞檐之间的洞穴缝隙,给雨燕提供了最好的安家之所。

新中国成立后,北京的发展日新月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如今的雨燕何以安家,一度成为人们讨论的话题。最少的时候,北京雨燕仅有两三千只。

这些年,绿色发展理念深入人心,北京环境治理力度不减,雨燕的数量越来越多。甚至人们发现,雨燕也在尝试融入现代城市,把家安在立交桥下、居民楼上。

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的调查数据显示,北京雨燕数量在稳步提升,它们不断在城市中扩散,适合筑巢的巢址越来越多。

正阳门雨燕掠影。摄/北京日报记者 李治宏

无论城市发展的速度有多快,北京的古建筑永远是雨燕安家的“自留地”。高大的正阳门,正是它们的栖息地之一,北京雨燕在斗拱飞檐之间飞翔鸣唱,已成为北京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为了让雨燕更好安家,这些年正阳门也使了不少力。据报道,2017年开始,正阳门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主动创造条件:不安装防鸟网、为雨燕保留进出城楼的孔道、制作草编的人工巢托置于城楼梁架……

有家可依,回归的雨燕越来越多,近两三年的数据稳定在一万只上下。雨燕真正成了北京的特殊生态符号、活态文化遗产。

一线通未来

正阳门城楼门洞下,是中国公路“零公里”的铜铸标志。它牢牢地嵌在天安门广场的地面,仿佛为城市牵引出一条条无形的轴线,南北烙印北京的中轴,东西勾画长安街的壮阔。

对于交通而言,“零公里”标志为中国的公路标注了原点,指引着方向。

公路零公里标志的设立,在于确立国家干线公路的起点和城市的中心点,也有着重要的人文价值。

在首都的中心位置设立公路零公里标志,许多国家都有此做法。美国的标志是设在白宫前,俄罗斯的标志是设在红场上,法国的标志是设在巴黎圣母院大教堂前。

2006年9月27日,经国务院批准,设立在正阳门前的我国公路“零公里”标志正式亮相,中国干线公路起点从此有了象征性的标志。

不同于法国巴黎和澳大利亚悉尼设立的立体指路标志设计,中国公路“零公里”标志为青铜铸造的平面图标,整体造型外方内圆,采取对称结构,庄重大气。

走近看,“零公里”标志东西南北对应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兽,象征四极。主体图案四周辅以东西南北四个篆体字造型,标志中心采用阿拉伯数字“0”作为原点。标志中的放射线从中心的车轮,沿着64个方位点辐射开来,喻示中国公路网络的四通八达。

中国公路“零公里”标志 摄/申玉彪

“零公里”只是起点,它通往纵横交错的神州大地,也通往开拓进取的华夏未来。

如今,正阳门周围是一幅速度与秩序交汇的画卷——“零公里”标志前车水马龙,前三门大街贯通东西,迎来送往,是北京重要的公路线;箭楼以东,中国铁道博物馆记录着中国铁路的发展历程;城楼一旁,北京地铁二号线、八号线站点人群川流不息;箭楼向南,出发和到达的公交车络绎不绝……

古朴的正阳门,见证着北京现代交通网络的逐步发展。古老与现代在这里交融,那正是中国人不忘来处、奔赴未来的交汇点。

新的历史仍在绘就。2017年《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明确,“长安街及其延长线以天安门广场为中心东西向延伸……向西延伸至首钢地区、永定河水系、西山山脉,向东延伸至北京城市副中心和北运河、潮白河水系。”从3.7公里到63公里,长安街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百里长街”。

自此,南北延伸,北京中轴画下一条大气磅礴的金线,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刻画着古都的辉煌来路;东西瞭望,长安街仍在探出它年轻的触角,一幅从“十里”到“百里”的画卷徐徐展开,城市的发展仍在滚滚向前……

又是一年阳春日。雨燕归来,掠影中轴,栖身正阳,燕鸣长安。

在这座古老与现代交织的都城,发展速度和古建文脉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北京城的精灵”成了城市建设的“试金石”。飞速发展的国度里,人们坚守着一份传统和温情,并深知它的珍贵。

而那条足以代表北京的金色线条,仍在为历史和未来坚定地指引方向,为人类和万物平等地编织家园,为文脉和生态共同写下“文明”二字。

编辑/叶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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