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4日，是济南战役胜利76周年纪念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济南革命烈士陵园为111名济南战役中牺牲的无名烈士举行立碑仪式，这111名无名烈士终于确定了身份，墓碑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从2021年起，济南革命烈士陵园寻亲工作组17次实地寻访，走过2省16市，总行程七万余公里，已为214名无名烈士寻亲，让他们从“无名烈士”变成“有名英雄”。

为无名烈士立碑致敬英烈

9月24日是济南战役胜利76周年纪念日，济南革命烈士陵园为第三批共111名寻亲成功济南战役无名烈士举行立碑仪式。

当天上午，谢洪庆烈士的儿子谢金芳来到济南市历城区革命烈士陵园，祭奠自己的父亲。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和父亲的距离只有短短十多公里，但却走了76年，才得以与父亲“相见”。

78岁的谢金芳这一生都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亲。根据英名录记载，谢金芳老人的父亲谢洪庆烈士出生于1921年1月，济南市历城区董家片区人士，1948年9月参加革命，为华野十三纵三十八师一一三团一名战士。

之前谢金芳一直以为父亲是在淮海战役中牺牲，听父亲战友说，疑似在过江时失踪，也曾前往徐州寻找父亲墓碑，但均无果。谁知父亲的墓碑距离自己的家仅仅只有十多公里。

DNA采集打下数据基础

1948年9月16日，济南战役正式打响，揭开了解放战争战略决战的序幕。在这场战役中，人民解放军5000多名烈士长眠济南，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争取人民解放的英雄之歌。令人遗憾的是，因当年大军转战、战事匆忙，有大量烈士成为无名烈士。

在济南革命烈士陵园和历城革命烈士陵园，安葬着3000余名烈士，其中有1000多名是无名烈士，70多年来无名碑上刻不上他们的名字。

如今山河无恙，但国家不会忘记英雄的壮举。2021年，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牵头成立了寻亲工作专班，为烈士寻亲，让英雄回家。

周光涛，是济南革命烈士陵园陈列部的主任，也是寻亲工作组的一员。周光涛介绍，2021年2月，济南革命烈士陵园要提升改造，修缮陵墓，还有一些区县散葬的烈士要迁至陵园安葬。借此契机，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运用DNA新型技术开展为济南战役无名烈士寻亲工作。经过公安等部门的指导，当时提取了无名烈士的DNA样本，这为后续的寻亲工作打下了良好的数据基础。

DNA数据能够带来线索指向，但它却不是万能的，它的数据要进行分析研判，要找到人必须要进行实地走访。2021年9月7日，周光涛和团队成员第一次踏上实地寻访。当时他们的第一条线索指向山东省招远市一个叫滕家沟的村子。到了村里，通过调查走访，工作人员发现，这个村里一共有18个烈士，其中3个烈士在济南战役中牺牲。范围缩小到3人后，其中1人有名有姓，有墓碑，就葬在济南革命烈士陵园。范围进一步缩小至2人，工作人员带着线索去问比对人员，最终找到了一名88岁的老人滕学顺，他的哥哥滕学尧在济南战役牺牲。哥哥大弟弟四五岁，离开家时哥哥19岁。哥哥牺牲后，家里收到过一件遗物，是一顶帽子。知道哥哥的埋葬地后，88岁的滕学顺不住地抹泪。

第一次出征，团队带着12条线索，利用4天时间，当场确定6名烈士身份，2名烈士当时没能确定，但回到单位进一步分析研判最终也得到确认。

每一次寻亲都是精神洗礼

过去的三年里，济南革命烈士陵园烈士寻亲中的每一项工作周光涛都参与过，每一条寻亲线索他都参与研判过。他说，为烈士寻亲是一项极其严肃谨慎的工作，但在这个过程中却有那么多感人的瞬间，每一次寻亲都是一次精神洗礼。

周光涛最为印象深刻的是一位等候丈夫74年的老人。2022年，一条线索指向山东省海阳市的一个村庄，后来经多次人工交叉验证，发现这名烈士正是当年被记录为“1948年8月失踪的”的孙学通。

孙学通在出征济南战役的时候，刚和妻子张淑卿完婚9个月。2022年寻亲工作组找到张淑卿时，她已经94岁了。张淑卿在丈夫牺牲后没有改嫁，因为记录上说丈夫失踪，她一直不认为丈夫牺牲，苦苦等丈夫回来，等了74年。“老人74年无儿无女，说是不管死了还是活着，哪怕是丈夫再娶，都要等到人。”

孙学通的哥哥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弟弟的墓碑，遗憾的是，哥哥在二零零几年去世了，但他就葬在同一个陵园，距离弟弟仅几十米的地方。“这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哥俩墓地只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们在战前见过最后一面，之后再也没见了。”

今年团队确定的一名烈士由月亭，出征济南战役离开家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怀孕了。70多年来，由月亭的儿子由兆松从未放弃寻找自己的父亲，在听到母亲说父亲牺牲在济南之后，曾三次来到济南寻找父亲的所葬公墓。

2019年11月，由兆松第三次开到济南，依然没有结果，但是在济南战役纪念馆的烈士英名墙上刻有父亲的名字，由兆松就在父亲的名字前磕了几个头。他当时说“爸爸呀，我也七十多岁了，找了您几十年也没能找到您，以后也不一定能有机会来找您了。”

“我们在烈士寻亲工作的这一路上，听到过好多次烈士家属对下一代的嘱咐，类似于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叮嘱后代一定要找到你的叔叔、伯伯之类的，几乎每一户都有过这样的嘱托。”

这样感人的故事在寻亲过程中有很多，有些老人善于表达，有些人则不善于表达，还有很多老人在听到消息后震惊得久久缓不过来神，他们都在问：“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有艰辛有遗憾也有难题

3年里，团队走了两省16市，已为214名烈士树名，有时一个月团队就外出寻访两次。成果颇丰，但这过程中还是会有遗憾。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猛然去打听七十多年前的事情时，收到的多是“不知道”“没听说过”，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多记忆模糊。

周光涛讲述山东海阳一位叫于德海的烈士寻亲过程。当时DNA鉴定的无名烈士信息指向山东海阳朱吴镇西乐畎村于姓人家，工作人员来到村里向健在的老人打听。问村里的老人，谁家有烈士，谁也不知道。工作人员就对着当地英名录念于姓烈士名字，一条条念，直到念到“于德海”时，忽然有一位老人想起好像在族谱上有一个“于德海”。工作人员找到族谱，赫然看到这样的字迹：“于德海，一九四（）年济南战役牺牲，埋葬无所考。”之后，经过综合分析研判，终于确定了于德海的姓名。

在一次次的寻访中，工作人员不断积累经验，逐渐摸索出寻亲的工作方法，提高工作效率。“比如我们会先找到村里最年长的人，有族谱的把族谱找出来。”

不过寻亲工作仍然面临难题。周光涛介绍，山东海阳有两名烈士，他们是堂兄弟关系，生前在同一个连队，同时在济南战役中牺牲。跟后辈的血缘关系远近一致，DNA技术也没能认定。“像这种情况我们就没有认定，不可能说这两个人的墓碑刻谁的名字都行，这对不起烈士，我们宁可不认，也不能冒认，不能似是而非地认。”

目前，陵园还有近千名烈士无名。已提取的样本中，有300多个没有DNA，还有的有DNA数据，但在DNA库里比对不到人。“但我们不会放弃，也许在二次提取、技术升级中，我们这些样本能够发挥作用。”

与时间赛跑只为找到你的名字

其实，寻亲的难度在逐渐增大。“我们前段时间刚确认成功的一位烈士，他的弟弟在半年前离世。”烈士的直系亲属年纪逐渐增大，人数越来越少，他们的遗孀、兄弟也会越来越少。对寻亲工作人员来说，他们是在做一项抢救性的工作，是在与时间赛跑。

海阳的于德海是独生子，没有成家，没有后人，他的父亲也是家中独子。“我们只能知道这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虽是独子，却毅然参军，牺牲在战场上，没人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后人也不记得他了。”

在周光涛看来，寻亲更是史料搜集的过程。庆幸有些烈士他们还有口口相传的故事，有些烈士可能家中人丁单薄，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们也是带着感情和真心去做这个事情，寻找的越多，内心的感触就越深，这些烈士为了我们的国家牺牲了自己，没有烈士，哪有我们的今天。寻找他们的亲人，寻找他们的故事，才能让红色基因传承下去。”

周光涛介绍，其实为济南战役烈士寻亲相比其他战役有优势。“第一，济南战役是解放战争时期第一个打下来的省会级城市，打下来就守住了，烈士善后工作做得比较好，大多数烈士都是单人单墓，遗骸保存完好，70多年后还能提取出样本和有效DNA信息。第二，这场战役中参战部队绝大部分都是胶东本地兵，多来自烟台、威海。其他战役参战部队多，来自多个省份，难度就增加很多。”周光涛说，有着这样的优势，不管多么艰辛、不管多么困难，他们不会放弃，走遍万水千山，也要找到烈士的名字。

实习生 史辉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匡小颖
编辑/王朝
校对/熊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