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说着容易做着难的夜大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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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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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顾背英语,骑车撞上路边的三轮平板儿

◎焦尚意(退休媒体人)

虽说经历过后感慨就一眨眼工夫,但夜大五年时间真没那么简单。

每天东方天色泛白时,我就从城东北角炮局胡同北边窜出家门,在滚滚车流中左冲右突,从东北向西南,出右安门,过芳草之乡黄土岗,直奔今天西南四环外马家楼上班。下班后去新街口外北师大上课,然后踏着月色归巢。每天奔波一个巨大的三角形,有80多里路。

1995年双休日才开始实行。我从1983年秋季开始,除了周四休息日是吃过午饭就走,其余日子都是下班后才奔赴新街口外北师大上课,然后踏着月色回家。

春秋两季感觉最好,夕阳西下,惠风和畅,一路骑行,满眼风光。从郊野到市区,景致变化万千。如果进城后走平安里、新街口一线,我多半在过徐悲鸿纪念馆不远的豁口内停一下,在路东一小饭馆吃点儿饺子。一两一毛二,三两三毛六,18个饺子和一碗汤下了肚,才好保证晚上下课后还有劲儿往家蹬车。

冬夏之时就惨了,不是北风扑面,就是大汗淋漓;雨季下半身湿透,雪天保不齐摔跟头。有一回我骑车由南向北行,从复兴门立交桥上复兴门内大街。马上要骑到坡上时,迎头遇上一阵大风,自行车好像被拽住,死活骑不动了。正在我气运丹田要加一把劲儿时,斜上方路灯的大灯泡子掉了下来,在我车前半米处落地粉碎,给我惊出一身冷汗——那灯泡比我脑袋小不了多少,这要撂脑袋上,不“光荣”了也得半傻。

在那五年里,别的课都好说,唯独英语是“真要盒儿钱”。我趁从南郊北上“小西天”一路无事,正好背单词。在郊外路段时,都能把书放在车把上看,两眼余光关照着偶尔往来的车辆。有一天倒霉,光顾着“时态语态”,结果路边停一三轮平板儿,车上没东西,夕阳下车板儿和路面都金黄色了,正赶上我头天缺觉,昏头涨脑就撞上去了,摔得真不善。还没到“小西天”,我差点儿上西天!

一天雪后,又遇险情。那天路滑得要命,眼见着前轮轧上一小石头子儿,车轮被卡着不动,连人带车斜着搓出去老远,摔得那叫瓷实。幸亏那时“三环”以外就荒郊野外,没啥车。缓了半天气儿才爬起来,我四下一瞅,车没了!一脑袋热汗顿时凉了,踅摸了半天,敢情“飞鸽”飞过挺宽的路面,掉对面沟里了,拽上来,正正车把,嘿!照骑不误。

肌体上的累好说,精神上的累难受。那时老妈身体很差,小孩儿才出生,也是小病包一个。我在单位就老想着一老一小别生啥病。

那时的产假只有56天,你总不能正卡着到日子才去医院,所以小孩儿出了满月没过几天,媳妇就得上班去。家里就剩奶奶和小孙女了。有人说了,怎么不送托儿所啊?就一个原因:阮囊羞涩。本来插过几年队,也算“曾经沧海难为水”,即使没“大有作为”,至少应该没什么困难不能克服,但亲情的“沧海”让人如何放得下?

有一回路上刮大风,我下课“挣扎”到家。才进门,老娘说话了:你快带她们娘儿俩上医院吧。但见小孩儿烧得小脸儿通红、滚烫,她妈也昏昏沉沉拾不起个儿来,老人就是没病也一个都弄不动,何况还是俩呢。她们不愿意麻烦别人,当时连BP机都没有,更甭提电话了,只能干等我回来。

之前正赶上下班我换衣服忘带钱包了,又羞于跟人借那几毛钱,所以到家还水米没打牙呢,又饿又累。但一看娘儿俩这情况,本来前心贴后心的我也忘了饿,一辆自行车,前大梁上的小椅子里放好小孩儿,孩儿她妈坐车后架子上,就这样穿胡同推到北新桥大二条的第六医院。

闺女得的是肺炎,六院儿科给开了一周青霉素注射。此后一周每天往返于大二条,我从雍和宫东边的家里抱上她,穿胡同到六院去打针。头一两次还行,以后只要一到二条东口,她必定哭闹不止,那小脑袋瓜儿闹明白了,一进这胡同,就得吃苦头。

厂里印刷车间有一主儿添了儿子,小孩儿刚会叫爸爸时他兴奋异常,仰天长叹:“唉……这是多少钱换来的呀!”我想,这又是多少时间换来的?小孩降生时,我才进夜大四个月,其后几年中无数次到“小西天”,无数夜晚在师大东门里不远处的“新二”教室度过。得失互见,必然缺少了“相濡以沫”和“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之乐。

没有老妈的护佑、没有孩儿她妈的担待、没有从小都没大声哭过的孩子的省心,五年时间虽不长,也是无法想象的。有道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虽然我至今也一事无成。

2024.9.11

手绘/焦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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