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刊|莫华杰:贵客
当代 2024-03-23 16:00

导读

本期“发现”栏目推荐短篇小说《贵客》,作者莫华杰从大山深处走出,到广东打工多年,经历生活磨砺,成长为一位优秀青年作家。《贵客》堪称其小说写作突破之作,以童年经验为原点,由一桩未遂“拐卖妇女案”后续令人意外的翻转,折射出封闭山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外部天地激荡下,伦理、心态的凝滞与异变。

贵客

文|莫华杰

一九九三年冬天,堂姐从外地打工回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矮小、面相清癯的皮衣男子。

傍晚,天色乌蒙蒙的,看样子要下冻雨。冬至刚过,正是桂北地区最寒冷的时节,北风打在脸上看不见伤口,却让人感受到刀割般的疼痛。村里人都在家里窝着,堂姐和皮衣男子进村时,只是惊动了几声狗叫。

伯母正在做晚饭,萝卜炖大骨。骨头汤把萝卜浓郁的清甜味熬出来,从厨房窗户往外溢,被北风吹得四处飘散,仿佛整个村庄都能闻到这股香味。伯父就着灶头抽水烟,他的支气管炎犯了,抽一口水烟要咳嗽好几声。伯母一边用铁勺搅动大锅里的萝卜,一边骂伯父要抽死才罢休。

被北风吹得哐啷作响的木门突然打开,冷风灌进来,把厨房好不容易积攒的暖气全都冲散。看到堂姐冻得通红的俏脸,伯父和伯母一时恍惚,愣了一会儿才露出惊喜的笑容。不久前收到堂姐的信,说要到腊月底才回家,眼下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

堂姐身后跟着的男子引起了伯母的疑惑。此人皮衣皮裤,戴着皮手套,一条灰色的针织围巾把短小的脖子裹得严实,脚下一双大头皮靴,皮靴两边吊着手指粗的银色链子。他消瘦的脸颊被北风吹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因为秃顶而显得特别宽大,如果不是穿扮时尚,不会有人朝他看第二眼。

男子朝伯母和伯父点头哈腰,脸上堆着笑,眼角露出很深的鱼尾纹,眼袋也像癞蛤蟆的声囊一样鼓起来,显然是经常熬夜的人。他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打招呼,让伯父和伯母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只是胡乱点头,脸上惊疑的神色愈加凝重。山里人思想保守,姑娘带外地男人回家,一般都是对象,否则说不清道不明,很容易把名声搞坏。

堂姐向伯母解释,说她从江苏回来迷了路,差点走丢,这位张大哥好心送她回家。伯母皱起眉头,堂姐读过小学,识得了字算得了数,又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头一次出远门,让一个陌生男人千里迢迢送回来,这算什么名堂?

堂姐自小伶俐,伯母知道她不会做出糊涂事。碍于客人在场,不好发问,伯母便拿出乡下人迎客的架势,搬了矮凳过来,热情地请客人到灶头烤火。

伯父一边咳嗽一边将柴火拔出来一些,好让火苗蹿出灶口,把暖意带给客人。男子欠了欠身子,将帆布袋往地上一放,皮手套扯下来塞到口袋里,落落大方地坐到伯父身边。

伯父将水烟递给客人,问他要不要来两口。客人拎起自制的竹烟筒,饶有兴趣地打量,但看到烟嘴黑乎乎的,随即摇头说抽不惯。他从口袋掏出一包红双喜,递了一根给伯父。

趁着这个空儿,堂姐把母亲扯到正屋。堂姐吸着鼻子,警惕地左右张望。在自家的厢房里,不可能有多余的人。她松了一口气,对母亲说那人是个烂仔。

烂仔?伯母惊得嘴巴洞开,一副要打喷嚏的样子。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女儿怎么跟烂仔混在一起,这可是伤风败俗的事情。再说大老远带个坏人回家,传出去以后还怎么见人。

堂姐抓着母亲的手,楚楚可怜地讲述自己的遭遇。

她原本在温州一家鞋厂打工,厂里有个女工跟她是上下床关系,时间一久就跟姐妹般亲密。有一天女工说江苏徐州有家新开的鞋厂,正在招熟手,工资比温州要高两倍,问她愿不愿一起去。堂姐抵不住诱惑,就跟女工跑了。下火车,女工带堂姐转了几趟班车,来到一个偏僻处,住进一间小房里面。后来女工再也没出现过,倒是来了两个男人,守在门口将房门从外面反锁。堂姐这才意识到上当受骗,落入坏人手中。

其中一个盯梢的烂仔就是跟她回家的男子,她听到另一个喊他“张柱子”,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花名。后来另一个烂仔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张柱子一人看守房门。隔着铁窗,堂姐向张柱子哭诉,她编了一套凄凉的谎话,说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父母年纪大,又患病,她只好外出打工赚钱,给父母治病,要是她不能回家,父母肯定会病死的。又说父母不愿意她外嫁,一直想招个上门女婿,如果他肯送她回去,她就嫁给他,只要以后他对她的父母好就行。

堂姐长得漂亮,自小唱山歌练出了一副好嗓音,情歌唱得让男人如痴如醉,甘愿为她投河跳崖。她先是用凄婉的声音诉说,随后掩面痛哭,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任何人看到了都会心动的。张柱子隔着铁窗盯着堂姐,沉默地抽着烟。堂姐知道烂仔心肠硬,又狡猾,不会轻易上当。她原本只是演戏,但想到家中父母,还有立下山盟海誓的未婚夫,说不定只能下辈子相见,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哭声愈发凄凉忧伤。

张柱子一连抽了好几根烟,突然问堂姐,是否真的愿意嫁给他。堂姐大喜,抹着眼泪发誓,只要送她回家,她就嫁给他,不过他必须要留下来当上门女婿。张柱子犹豫了一会儿,眼神始终透着疑虑,并不相信堂姐的话。但不知为何,他最终还是打开铁门,带着堂姐直奔徐州火车站,搭上了前往桂林的夜火车。

堂姐的遭遇惊得伯母直打哆嗦,赶紧搂住女儿,仿佛一松手女儿就要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要是堂姐被人拐卖,一辈子不能相见,她这个做母亲的肯定要哭瞎眼睛。

回想起被关在小房间那一幕,堂姐心有余悸。在外面打工,她也曾听人说起过,人贩子利用高薪工作的诱惑,把姑娘拐卖到穷乡僻壤,用铁链拴起来,成为生孩子的工具。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中招,以为在劫难逃,却又毫发无损地回到家乡,简直就是个奇迹。此刻闻着熟悉的家乡气息,隐藏在骨子里的山野姑娘的倔强与泼辣全都被点燃了。她推开母亲,眼中透出一股火光,恨恨地说,叫村长带几个人过来,把烂仔打一顿,将他赶出村子。

伯母当即制止女儿这个荒诞的想法。伯母说,虽然这是个烂仔,但千里迢迢送她回来,一路上不曾伤害她,也算有功德。现在把他打一顿,赶出村子,万一烂仔耍起泼来,说些不中听的话,那还不闹成天大的新闻。

堂姐虽然不情愿,但山里的风气她是知道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演变成漫天流言。她只能咽下这口气,说那就趁着天黑,把烂仔赶跑,不能让他留在村里。伯母看了一眼窗外,天冷夜幕落得快,此刻外面已经罩上了黑布。伯母说,天寒地冻把人赶跑,人家也不傻,肯定会去投宿,山里人好客,事情终究还是捂不住。

没得办法,伯母只能留张柱子过夜,明天一早让伯父亲自将他押出山,送到县城车站。这鬼冷的天气,早上村里没什么人影,谁也不知道家里来过这么一位客人。即便有人看到也无妨,就说是个牛贩子或远房亲戚,谁也不当一回事。

堂姐拗不过母亲,只好提出要求,张柱子晚上不能睡正屋,只能睡到后院的平房。

山里人的房子都不宽裕,伯母家是常见的一厅两厢,外加一个厨房。伯父和伯母睡一间厢房,堂姐和堂哥睡一间厢房,中间用帘子隔开。有客人过夜,就在客厅里搭个临时的木板床。堂姐害怕张柱子夜里搞事,绝不能让他睡正屋。后院有猪栏和牛棚,还有一间小瓦房,以前是大爷住的,大爷过世后变成了柴房,堂姐打算将张柱子赶到那里将就一晚。

山里人好客,哪怕是陌生人投宿,也要像对待亲戚那样,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虽说张柱子来路不正,但上门是客,让他睡柴房有些说不过去。伯母一时踌躇,在堂姐的坚决要求下,只得作罢。

当务之急,先要把客人压制住,好让他知道利害。伯母将伯父叫到厢房,跟他说起堂姐的遭遇。伯父天生没有主见,愣愣地搓着手,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伯母一边骂伯父死不中用,一边塞了把柴刀给他,自己则拿了一把镰刀。堂姐本想操一把斩猪草的钢刀,伯母怕她泼辣发作,赶紧抢下来,递上了一根扁担。

张柱子坐在灶前烤火,火苗把他的皮衣烤得热烘烘的,驱除了体内的寒气。他站起来,舒坦地伸了一个懒腰。听到大火把铁锅烧得嗞嗞作响,他忍不住拿起铁勺,搅拌锅里的萝卜和大骨。呛鼻的香味引得客人的肚子咕噜乱叫。

厨房门突然打开,寒风带着杀气扑进来,让客人打了个哆嗦。

堂姐把不幸的遭遇扣到了张柱子头上。她若是在温州鞋厂做到过年,要多出好几百块钱,可不像现在这么丧气,被人骗了钱财又丢了工作,还差点被卖猪崽。堂姐满脸怒火,扬起手中的扁担说,看在你送我回家的分上,留你一条狗命,明天一早你就要离开。

张柱子顿时明白了,手中抓着铁勺,有些手脚无措。灶头舔出来的火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跳动,他的身子却不时发抖,仿佛门口涌入的寒风全都挤进了他的体内。他看着堂姐,眼神中透出哀伤,足足有半根烟的时间,才讷讷地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想娶你做老婆。我可以当上门女婿,一辈子待在你家里。

堂姐冷笑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早就有情郎了,过年就要嫁给他。伯母扬了扬手中的镰刀,露出刻薄的嘴脸,你这个矮矬子,挑个簸箕都能撞到脚跟,我女儿怎会嫁给你!看你还算老实,今晚留你过夜,不想死的话明天一大早走人。我们山里荒地多得很,哪个地方都可以埋人。

张柱子仍是盯着堂姐,喃喃地说,我真傻,明知道你是骗我的,我还是忍不住相信你。我是真心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啊……随即丢下铁勺,颓废地坐回矮凳,抱住脑袋,把脸埋在膝盖上,身子抖动,像发瘟的公鸡。

这让堂姐和伯母有些不知所措,嘴边那些伤人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伯父不合时宜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打摆,好似站不稳。伯母破口大骂,说肺都熏成腊肉了,还要抽水烟,迟早要死在烟筒上。她一边骂一边将镰刀塞到伯父手中,随即走到灶头边上,拿起铁勺往铁锅里搅拌,说萝卜炖烂了,该吃晚饭了。

这锅萝卜炖大骨原本要吃两天的。天寒地冻,一锅炖菜管几顿,是乡下人的一贯做法。要是有客人上门,一个菜不成礼,无论如何也要添几个。但伯母并不拿张柱子当客人看,准备用一盆萝卜打发过去。

天黑北风紧,尖锐的呼啸声在山谷中回荡,仿佛夜鬼哭泣。厨房木门简陋,哐啷作响,像有人不停地敲门。伯母将靠在角落的小桌子移出来,摆上碗筷,准备端菜上桌。

一阵狂风突然将厨房的门吹开,把一个人吹了进来。

这人是狗叔,负责收电费的。那时还没有全国电力联网,每个村子都要自己集资购买变压器和拉电线,才能用得上电,并且还要自行安排人员收电费,统一交到供电局。收电费的人没有工资,一般都是村干部兼职。狗叔主动揽了这个活儿。他以前是大队的会计,能说会道,打得一手好算盘,就是嘴巴太碎,喜欢说三道四,招人嫌恶。每到收电费的日子,狗叔专挑吃饭的时间上门,看到谁家有好吃的,就在谁家蹭一顿。都是村里人,看在他收电费辛苦的分上,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狗叔夹着账本,在村里转悠,或是闻到了伯父家萝卜炖大骨的香味,因此闯了进来。狗叔是村里的万事通,到处串门,村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看到堂姐,狗叔惊奇不已,说你不是在温州鞋厂打工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又看了一眼张柱子,说家里来客人了。

狗叔对堂姐的归来并不上心,把目光全都押在了张柱子身上。此人的穿着打扮,一看便是城里人的派头。对于外地人,山里人本能的便会多看几眼。

张柱子忙起身用普通话打招呼,又从口袋掏出红双喜,递了一根给狗叔,并掏出火机点烟。农村乡下,烟民用的都是火柴,这种充气的电子打火机是罕见之物,足以证明一个人的身份。而红双喜比红塔山卖得还要贵,两斤五花肉的价钱,可不是一般人能抽的。

狗叔一边抽烟一边打听客人的来路。我们家乡以桂柳话为主,听到讲普通话的,不用猜想也知道是几百里外的客人。张柱子说徐州的。狗叔“哦”了一声,梧州,我去过,那里讲白话的,我也会说几句白话。

伯父抓住难得的机会,嘲笑这个自以为万事通的人。不是梧州,是徐州。徐州?狗叔一时茫然,显然没有听过这地方。在江苏,有几千里地呢!伯父愈发地神气起来。

哦,江苏啊,我知道。我以前还抽过大南京,那是在桂林搞大串联的时候,一位首长给我的。狗叔兴奋地说,仿佛自己去过江苏一样。其实对他而言,对我们山里人而言,“江苏”只是一个遥远的地名。

你不是在温州打工吗,怎么跑到了徐州?狗叔把夹在腋下的账本往饭桌上一丢,坐下来时瞥了堂姐一眼。堂姐不喜欢这老油棍,但又不敢得罪他,只说徐州工资比较高,就从温州转到徐州。狗叔便说,你出去快一年了,赚了不少嫁妆吧,什么时候出嫁?

村里人都知道,堂姐外出打工是给自己挣嫁妆的。堂姐谈了对象,隔壁村一个叫阿牛的后生,长得高大英俊,山歌唱得跟电影《刘三姐》里面的阿牛有得一拼。堂姐和阿牛就是三月三唱山歌对上眼的。可惜阿牛家里穷,住的还是木头茅草盖的吊脚楼,一片瓦都没有。但堂姐相中了他的人,发下誓言,非他不嫁。

堂姐是山里有名的俏美人,多少好人家上门提亲,不乏吃公家饭的政府干事、学校老师和农机站职工。可堂姐就死认阿牛。气得伯母放出狠话,堂姐若敢嫁给阿牛,家里一分嫁妆都不出,也不办酒,让她去喝西北风。堂姐一赌气便跑出去打工,说要给自己赚嫁妆。她最早在县城饭店当服务员,后来找到门路,跟人去了温州鞋厂。

不久前,堂姐寄信回家。伯父和伯母不识字,都是请狗叔帮忙念信。狗叔嘴巴大,信上的内容不消多时全村人便要知道。出门在外都是报喜不报忧,堂姐写信一般都挑好话,并没有什么隐秘之事。伯母喜欢找狗叔念信,那时家里有人在外面打工还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伯母当然不会放过把持门面的机会。

堂姐信上说腊月底工厂才放年假,可眼下突然回来,还把外乡男子拎进门,这是何道理?伯母怕狗叔乱嚼舌头,便说堂姐从徐州回来,那地方太大,一时迷了路,这位大哥是她的工友,好心送她回家。末了,伯母特意盯着张柱子,让他别乱说话。张柱子恍若未见,一脸认真地说,我送青柳回来,是想上门当女婿的,没想到她有心上人了。

青柳是堂姐的名字。她恨恨地剜了张柱子一眼,却不好发作。狗叔嘿嘿一笑,拍着张柱子的肩膀说,你不知道这棵柳树底下拴了一头犟牛啊!又说,谁不想给青柳当上门女婿,你能进入她的家门,已是顶好的福气了。

伯母怕场面收不住,赶紧捞出萝卜炖大骨,热气腾腾地摆到饭桌上,说狗叔来得正是时候,替我陪客人喝几盅。

狗叔盯着那盆萝卜,上面压着两根大骨。要是平时,半斤酒也就下去了。狗叔此刻却无动于衷,毫不客气地质问,家里来了这么重要的客人,就整这么一个菜?

伯母只能讪讪解释,说饭菜做好了,青柳也才刚进门,怕客人饿了,先端上桌垫肚子。狗叔仍板着脸,如同德高望重的老辈,责怪伯母不懂事。这怎么成,人家是江苏来的贵客,千里之外,你端一盘萝卜上来,把我们整个山头的脸都丢光了。说罢指着吊在灶头上的熏肉,赶紧割肉吧,我先陪着客人说会话。

张柱子忙打圆场,说不用张罗了。狗叔亲热地挽着他的肩膀,说这是山里的规矩,绝不能败坏。伯母眼中已经有火光冒出,却也只能堆着笑脸,说那我再整两个下酒菜。

灶头柴火旺,又是大铁锅,菜很快就炒熟了。

笋干焖土鸡,白菜薹炒五花腊肉,水煮血肠,都是用大盘子端上桌的。伯母摆出米酒,却又被狗叔叫停,说把藏着的三花酒拿出来吧,这么重要的客人,怎么能用水酒招待。

堂哥中专毕业后,分配到隔壁镇上的农机站上班,因为隔了几十里山地,几个月才回来一趟。有一回堂哥带了瓶三花酒回来,孝敬伯父。伯父平日喝的是自家酿的山泉米酒,三花酒舍不得开,藏到柜子里面。不知道是哪回吹牛说漏了嘴,竟被狗叔惦记。

伯母的脸色像抹了锅灰,很不好看。可她又不敢违拗,只得到厢房的柜子里面把三花酒摸出来。

上了酒桌,如同诸神归位,狗叔是个通天的货色,三杯酒下肚,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放出来。张柱子也是来事的人,酒量跟狗叔不相上下,说起话来水里火里都能兼容。伯父虽然性情木讷,但拿着酒盅从中撺掇,一时间气氛热辣起来。

张柱子夸伯母的饭菜做得好,说熏过的土鸡红焖入味,比他家乡的地锅鸡还要香。伯母怕他喝酒乱说,不时朝他甩来眼神。张柱子意会,果然没有提起与堂姐相关的话题,只是随口说起徐州的新闻,还有一些离奇古怪的事件。

城里的事情如同天上的神话,狗叔平日口水多过茶水,这时却不插话,津津有味地听张柱子讲。伯父伯母也不曾听过城里的故事,一时入了迷。只有堂姐漠然地扒着饭,似乎不屑一顾。

……

精彩全文请见《当代》2024年2期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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