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见到一部以老年人为主角的爱情片了。在一般电影里，他们通常是父母、公婆、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而戏份是悲是喜，通常取决于他们是否能为家庭其他成员提供优质的服务。《我爱你！》难得地正视了他们内心的需要——以一个完整的人的视角。这是我为《我爱你！》打高分的第一个理由。

《我爱你！》里的老年人，看上去真的很老。以梁家辉为例，尽管65岁的他早已不复当年《情人》里的风采，但保养得宜的他想在镜头中看起来年轻10岁甚至20岁根本不成问题，可《我爱你！》却选择呈现“史上最老”但也最真实的他，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还有惠英红、叶童、倪大红，“60+”的他们不用再强扮年轻人了，这是我为《我爱你！》打高分的第二个理由。

对演员状态的真实度要求，源于整部电影的现实主义底色。《我爱你！》不是哪个霸总退休后寻找第二春的故事，也不是某个单亲妈妈在儿女成年后自我觉醒的传奇。片中四个老人里，除了倪大红扮演的常为戒敢为幸福勇敢出击，惠英红扮演的李慧如和梁家辉扮演的谢定山估计平日里从没想过“爱情”这两个字。他们只是一边安安分分地活着，一边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的人生使命——李慧如用尽全力照顾房东，因为后者曾在她最困难时帮过她一把；谢定山则养完孩子继续养老婆，尽管后者是一个在大多数时候都只会“拖后腿”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

“爱情”这个奢侈品，是常为戒强行带到李慧如生命里的。在大银幕前的我，眼看着李慧如在爱情的灌溉下，像一朵原本缺水的鲜花那样一点点绽放了开来。整部电影看完，惠英红眼中的光辉是我心中最挥之不去的景象——那是爱情，那是希望，那是每个人在被需要和被尊重的隐秘愿望被充分满足后绽放的生命之光。

这样的电影可以拍得很催泪，但《我爱你！》没有。它一个字也不说寂寞，只拼命向你展现这些寂寞的灵魂在有伴时的快乐。片中有大段常为戒追求李慧如的戏份，老头子青涩得跟个鲁莽小伙子似的，而历经沧桑的老太太脸上也露出了少女般的羞涩。影院里的观众都看得很乐——没人嘲笑，而是被甜到了。从这点来说，作为爱情片的《我爱你！》已经很成功。

但导演韩延的野心并非仅仅拍一部“氛围感电影”。因此，梁家辉扮演的谢定山和叶童扮演的赵欢欣背后的家庭，随着剧情的进展逐渐显现出来——被老公家暴却不敢反抗的女儿，满心只想着赚钱和成功的儿子。因为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容易应付，所以他们对父母的困境采取了选择性忽略的态度，直到最后两位老人选择了最决绝但也最平静的方式离开人世。这个结局显然不是绝大多数爱情电影会设计的，但它却是全片最出色的留白。两人这辈子所有的遗憾和圆满，满足与不甘，都在这个无声的结局里一笔写尽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后来老常在两人葬礼上甩鞭子训逆子的戏，就略显多此一举。

说回老常这个角色，我和我身边不少女性朋友都不太喜欢他。不是倪大红的原因，大家都觉得角色本身有些过分“油腻”了。即使是“60+”的女性也需要被恭维被爱慕，这点固然没错，但让倪大红从头到尾像个愣头青那般追求惠英红，虽然有喜剧感，但同时也让人觉得有些“超现实”。事实上，倪大红本人也不具备那种“天然呆”的气质，纵然演技出众，但被生活感十足的惠英红一衬托，也难免给人一种“强演”的尴尬感。

对比倪大红，梁家辉才是真正的“无痕演技派”高手。几乎在所有戏份中，他都是谨守自己是个“配角”的本分，一路收着演，把舞台中央让给倪大红、惠英红以及演病人演得惟妙惟肖的叶童。但整部电影看完，这个角色给我的印象却莫名完整和深刻。他演活了一个平凡了一辈子，除了相依为命的太太外，对其他人而言都无甚存在感的老好人，最后在我心里留下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最后总结一下，《我爱你！》并不是一部剧作完美的电影，很多细节在“用力过猛”和“神来之笔”之间游移，但因为有一群出色的演员，尤其是梁家辉和惠英红，大多数缺憾被悄无声息地弥补了，它也最终成了一部佳作。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丽

编辑/弓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