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南国士，仗剑远行游，是游子的天真豪情。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是归途的永恒底色。
一年一度归家时，相聚不久又面临分离。团圆时刻，又能留住什么？
“留下此时此刻”——这个春节，不少家庭走进相馆拍摄一张全家福，定格下幸福瞬间。
某生活服务平台的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1月，新年全家福拍照的订单量环比上涨259%，上海、北京、重庆、广州、成都是新年照销量前五的城市。春节期间，记者探访了一家忙碌的全家福影像馆，和前来拍全家福的人们聊了聊他们的团聚故事。
全家福为的是“难得”二字
在充满未知的生活中，难得相聚、相爱、相守，在新年伊始，以一张全家福，回溯自己的原点，致敬将大家带到一起的人。
如果说过去三年让人们感到了一种必要，那就是需要对生命表达敬意。
李庆耕老两口跟着儿子一家前来拍全家福，在化妆师给妻子化妆的时候，李庆耕一直陪在她身旁。扑粉、描眉、点腮红，看着妻子一点点装扮起来，他满含笑意地感叹：“之前都没发现你这么漂亮呢。”
去年12月底，老两口相继“阳了”之后，65岁的李庆耕很快康复，妻子却因有基础病逐渐发展成重症。李庆耕陪着妻子住了一个月的院，“1月28日才终于出院”。
来成都与儿子同住之前，这位老农民在河北种了一辈子地，“习惯了勤俭节约，不喜欢享受”。人均花费上千的全家福拍摄，在他看来是不必要的。但这次，他希望取其“红红火火”的寓意，一扫阴霾，迎来新的开始——“留影庆祝我们都渡过了难关！”
对于过去三年都就地过年的人们来说，长久的分别更让他们感到了团圆的珍贵。成都姑娘于婷嫁到辽宁后，与家人一别三年，经历了怀孕、生子的人生大事。这次回来，她带回了家庭的“第四代”，一家人从“云团圆”变成了“真团圆”。与她离开时相比，爸妈的头上增添了银丝，姥爷的耳朵更背了。
从四十多年前起，每年过年姥爷都会张罗大家拍一张全家福。姥爷说，全家福寓意着“一年之计在于春”，鼓励家人们无论境遇如何，在新年开个好头。
随着自己这一辈长大、奔赴天南海北，于婷越来越感觉到，全家福为的是“难得”二字。在充满未知的生活中，难得相聚、相爱、相知，在新年伊始，以这种仪式回溯自己的原点，致敬将大家带到一起的人。
让今日与他日不同
这可能是一年之中为数不多的儿孙们推掉事务、放下手机、全身心和老人一同度过的时刻。
在影像馆，王俊瑶为奶奶选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搭配全套珍珠首饰和头饰。奶奶做了一辈子农民，肩挑背扛养大了几个儿女，不到一米五的佝偻身躯，经过打扮后，王俊瑶不禁感叹：“原来奶奶也可以这么美。”
最初，奶奶是反对拍全家福的，一方面是心疼孩子们的钱，一方面是难为情，“扮成那样，让村里人笑话”。
在奶奶的村子里，老人们大多没有照相的习惯，有结婚照的都寥寥无几，“专门出去照相”的老太太，大概只有她一个。
但当8个子孙热闹地围成一圈，把自己拥在聚光灯中央的时候，她眼角湿润了：“一辈子没有过，我今天是最幸福的了。”
这样的场景，店长张磊见过很多。
张磊曾经是一名婚纱摄影师，2017年底开始拍全家福，节假日和周末，每天大约能接待16组客人。
如果婚纱摄影是为未来添彩，全家福摄影则更像在重温过去。因此影像馆提供的拍摄服装也特意贴合中国传统文化，如汉服、旗袍、中山装等。张磊想，在以前，这些服饰大多数老百姓都没有机会接触，穿着朴素的棉布衣服度过了大半辈子，“人生还是要隆重一次，做一回重要的人”。
拍摄的过程也同样难忘。这可能是一年之中为数不多的儿孙们推掉事务、放下手机、全身心和老人一同度过的时刻。在影像馆的六七个小时里，家人们互相选衣服、打趣妆发、设计动作，亲密感不断生长。“老人会满足地认为，我的儿女一天都陪着我。”
正是这些细节，带来了“随手拍”无法取代的意义，让这一日与他日不同。“短短这一天，足以让老人记一辈子。”
既为团圆，亦为别离
那个定格下的瞬间，终有一日会给人们带去安慰：笑中可以带泪，团聚亦指别离，瞬间即是永远。
流光易逝，盛筵必散。如此，留住瞬间又有何意义？
曾经有一个10来岁的小姑娘，用轮椅推着妈妈来拍全家福。妈妈当时罹患重疾。拍摄的时候，将生命体征监测仪的线路掖进旗袍里，一名工作人员站在妈妈背后扶住她，后期再用图像处理技术把工作人员去掉。看到照片的时候，母女俩都很欣慰：“以后不会遗憾了。”
也有人带着遗憾离场。一位客户本来预订了8人套餐，但在拍摄前一天，爷爷突然病危，第二天过世了。原本计划给爷爷惊喜的这一天，变成了最刻骨铭心的日子。一个月后，7个人到场拍摄，他们把爷爷的遗像放在他生前坐过的轮椅上，簇拥左右，仿佛进行一场“隔空对望”。
张磊觉得，人们尽力留住的，其实只是平常生活中的那一缕牵挂和幸福。比如一些父母会带着即将出嫁的女儿前来拍全家福，定格笑容，却百感交集。
许多来拍照的老人，甚至比年轻人更不讳言死亡。他们会想象百年之后，后辈们如何从相片中认识自己。有的老人还会写下寄语，与相片一起收录成册。
爱需要仪式感。张磊知道，拍一张场面盛大的全家福，是一个含蓄的民族表达爱的方式。
那个定格下的瞬间，终有一日会给人们带去安慰：笑中可以带泪，团聚亦指别离，瞬间即是永远。
文/杜玉全 张芷旖
编辑/倪家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