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的平顶山少年,在替谁承受代价?
团结湖参考
2021-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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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顶山男孩刘玉琨今年刚刚15岁,却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磨难:2017年,他的父亲在拒签拆迁协议之后遭到一伙人殴打,此后郁郁寡欢、身患疾病,爷爷奶奶也受到刺激瘫痪在床。少年被迫辍学,一家人寄居在姑姑家中,等待开发商按协议交付还建房。没承想四年过去,还建房项目烂尾,开发商撕毁合同。父亲在经历种种变故后,于今年11月去世……

12月10日,刘玉琨上网求助,在视频中边流泪边讲述遭遇,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少年父亲遭到拆迁人员殴打、恐吓确有其事。2018年,当地媒体还报道了这起案件的审判结果,六个被告人因寻衅滋事罪被判处八年至五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刘家也拿到了一些赔偿。但可惜的是,打人者早已被严惩的事实,似乎是整件事里唯一的安慰。

昨天,平顶山湛河区终于发布了正式的情况说明,前因后果讲得比较清楚,且表示刘爷爷刘奶奶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开发企业已经破产重组,湛河区将依法加快这一进程,全力维护群众合法权益。但从舆论的反馈看,不少人对这份官方回应不以为然,甚至有网友用“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加以讽刺。

话说得刺耳,但怪不得网友刻薄,当地的危机公关水平的确堪忧。这一份情况说明,怎么看都有“甩锅”的嫌疑:只说开发商资金链断裂、未能如期交房,避而不谈当初的拆迁补偿协议中,若开发商违约,要无条件赔付160万元违约金,而这份协议的担保方,是平顶山市湛河区北渡街道办事处莲花盆村村委会;特意说明刘某一家在当地有三处房屋,签订安置补偿协议后拆除的只是其中一处,但事后刘玉琨的姑姑解释,另两处房屋都是姑姑们婚后自己盖的,目前刘玉琨和爷爷奶奶没有住房;特别强调刘玉琨一家四口曾搬到项目售楼处居住,多方沟通后仍不同意搬离,而对此刘玉琨“回敬”,当时他拉着瘫痪的爷爷奶奶去街道办寻求帮助,结果得到的回复是让他们去售楼处找开发商……

怎么说呢,局面有点尴尬。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湛河区看起来在传达两层意思:不履约是“不可抗力”,刘家人不“体面”。熟悉团结湖参考(ID:Talkpark)的读者清楚,我们从来不主张苛责地方政府,但这种处处精准踩中槽点的回应,咱还能说什么呢?

推诿的姿态实在让人大跌眼镜,但你要说当地毫不作为,好像又有点不公平。比如开发商撕毁协议之后,街道办也曾经多次调解,但都以失败告终。再比如,平顶山市曾经出手挽救烂尾项目,因为市房产部门批准退回保证金支援,该项目曾于2020年6月复工,但不到一年的时间,资金链再次断裂,一直停工至今。要知道,这是一个城中村改造项目,本是政府主导下的民生工程,但在开发商面前,政府却显得十分“被动”,这才是整件事最吊诡之处。

这种“被动”的局面很有可能和当初的城中村改造实施模式有关。从已有的信息看,在北渡街道莲花盆村城中村改造项目中,开发商实际上占据了主导地位。早在2010年,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城市化及城中村研究”课题组就呼吁停止这种模式,因为它看起来是市场化运作,但实质是“以政策和公权力保证开发商获利”,本质上是“惟开发商利益为大”。而且,开发商主导型项目过于依赖企业的资金和开发能力,其风险在实践中也多有暴露。一个极端的教训是昆明2008年左右开始的“造城运动”,因开发商资金断裂而烂尾的城中村改造项目,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化解掉。

莲花盆村城中村改造中是不是涉及利益勾兑、开发商有没有“靠山”乃至是不是涉及黑恶,都是值得追问的问题。刘家人声称开发商扬言“平顶山随便告,再告十年都没有”,就很值得深究。再往深了讲,少年一家是在承受过去一段时间地方畸形发展模式的代价。本是造福百姓的民生工程,却摧毁了普通民众安稳的生活,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正因为此,风险和代价不该由普通民众承担,“兜底”是地方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基层的确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也没有任何理由置身事外,把困境中的群众当成“麻烦”一般甩来甩去。尤其是少年一家这样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们,除了政府,他们还能依靠谁呢?

文/北京青年报评论员 张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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