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叶老师有一枚藕荷色的小钱包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2-11-13 07:00

我和很多人都体验过一种感受:在长大后忽然会有很强烈的、对于某一段记忆的“感激的觉醒”。

比如有一天我突然忆起,小学时有一次春游,老师带我们去了市区里一个很时髦的游乐场。那会儿还是上世纪90年代,我们一帮没见过世面的郊区孩子在五彩斑斓的乐园里玩得找不着北。但学校给我们买的是通票,很多有意思的项目玩不了,尤其是一个可以旋转着升上半空的“太空飞船”,令我们心驰神往。老师见我们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就坐在设施外的水泥墩上,掏出自己的小钱包,给想玩的每个人五块钱,让我们自己去买票,还不忘挨个儿嘱咐一句:“记得呀,回家跟爸爸妈妈说,明天把钱带来还我唷!”

于是我们每人都酣畅淋漓地玩了一把,回家后腆着脸跟爹妈要了钱,第二天还给了老师,这事就过去了。但是多年后,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心里就会三番五次地涌起感动。我回忆着老师坐在阳光下的水泥墩上,一边蘸着唾沫点钱,一边唠叨着嘱咐我们的画面,就好像幡然醒悟一般地爱起了她,特别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还有一次和人聊天,聊到了吃的话题,她对我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吃海参,是幼儿园阿姨给我的。”

我说:“那你们幼儿园伙食够好的。”

她摇摇头:“不是,我记得那次是我和小朋友闹了矛盾,午觉时在床上哭个不停,阿姨坐在我床头哄我,她刚刚吃饭,见我这么难受,就喂我吃她饭盒里的菜,海参。哎呀,当时也没觉得有多好吃,就是特别受宠若惊,一下子就不哭了。现在想想,真是个好人啊,当时怎么没多听听她的话呢。”

还听人跟我说过这样一件事:他小时候住筒子楼,一楼有个老大爷,没事就收集纸箱子和饮料瓶卖钱,经常把楼洞口搞得乱七八糟。大爷脾气还很差,不论居民怎么反映投诉都会被他撅回去,久而久之就成了公敌,连楼里的孩子都躲着这位大爷走。

跟我聊天的这位,当时只有四五岁,有一次独自一人在门口玩,碰见了一个遛狗的中年妇女,小狗很可爱,他就蹲在地上逗狗取乐。那妇女见状便说自己是隔壁小区的,这只狗刚刚下了一窝小狗,问他想不想领养一只。他想也没想就准备跟妇女走,结果那位收废品的老大爷跟吃了枪药似的忽然窜过来轰女人,还说了很多脏话,直到把女人骂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当时年幼的他也没多想,只觉得是老头又犯毛病了,便悻悻地回了家,连父母也没告诉。但当他懂事后再回忆起这件事,慢慢就有了一些新的体察,尤其记忆中一个细节更是令他细思极恐:当年那女人牵的狗好像是抬起一条腿撒尿的,那根本不是一条母狗。他才意识到,女人可能是个人贩子,如果不是老头及时出现,他可能早就被掳走了。

然而等他念及此,老头已经去世很久了,房屋都已经易主,他想道一声感谢也无处可寻了。

我听过一段很经典的话,大概是说孩子的记忆其实很神奇,大事往往在他们心中不值一提,小事却往往根深蒂固。哪怕我们幼年懵懂不以为意,这些小事也会随着我们认知的变化和阅历的增长,催化显现出它该有的模样。也许连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在某个普通又匆匆而过的时刻,温柔地抚过某颗童心,在那里留下了奇妙而富有生命力的种子,多年后长出了足以照亮他人生的花朵。

而你,也会有幸成为这个孩子铭记一生的人。

就像我记得,我那位老师姓叶,教我们“自然”,声音有些小小的沙哑,曾经有过一枚藕荷色的小钱包一样。

文/马拓

摄影/susu

编辑/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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