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笔写着——空舱右盖打开,左盖合页破损一处,需烧焊,右机,小副机油温表故障……
红色的笔写着——左盖门下油泵组处清洁,用绳子将1和2串联等待备用换……
这些一般人看不懂的术语,是记者在朱剑最近的一本工作笔记本上看到的,这样的工作笔记本,朱剑记了30年,近40万字。30多本大大小小的笔记本里,记录着专业知识、前辈经验、学习心得、故障排查、手绘机械图……也记录着这位武汉轮渡人30年的成长。
身为武汉文旅集团利记轮渡公司轮机长的朱剑,常年“藏身”船底轮机舱,船上游客为美丽江景欢呼雀跃,他在机器轰鸣中“黑汗水流”。在武汉轮渡上工作了30年,朱剑的心愿是和家人一起看一场完整的长江灯光秀。
见证百年武汉轮渡的“江三代”
武汉轮渡始建于123年前,朱剑家从爷爷、父母直到他,已经是第三代轮渡人了,家里有7个人在武汉轮渡工作过。70多年来,这一家人见证了百年轮渡风云,也见证了长江两岸的“拔节生长”。
“生于趸船上,长于长江边,我注定与轮渡有缘。”1976年,朱剑在武汉轮渡工作的母亲,因为临产时来不及去医院,将他生在了趸船上的轮渡售票厅里。从出生到现在,朱剑的家一直就在离长江不远的地方。儿时,家人抱着小朱剑坐船过江走亲戚,到码头边玩耍边等父母下班的场景,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1993年8月,朱剑从武汉市公用技工学校轮渡分校毕业后,进入了当时全国年客流量最高的水上交通客运单位——武汉市轮渡公司工作。刚进公司时,他被安排在集家嘴至高公街航线的“轮渡33号”做船舶水手,每天的工作就是系解缆绳和维持秩序,系解缆绳这种动作每天要重复做166次。
入职轮渡后,朱剑一直都在思考,之后他尝试了水手、船工等各种岗位,那时,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船长。
甘愿当“老鬼”的“轮渡通”
在过江交通不甚发达的过去,武汉轮渡是武汉人最重要的过江工具,鼎盛时期曾坐拥18条航线、45艘渡船,创下年客运量1.6亿人次的辉煌成绩。
“变化应该是从1995年长江二桥建成开始的。”朱剑回忆,从那时开始,轮渡的客流量明显下滑,和朱剑一起工作在轮渡的兄弟都“登陆”转岗去了当时的公交集团,而一直想当船长的朱剑还是留在了武汉轮渡。
各种机缘巧合,朱剑的工作从船上转到了船舱底部,而他的梦想也从船长变成了轮机长。“老鬼”是轮渡上对轮机长的别称,由于轮机舱内工作环境十分恶劣,平均温度常年在50摄氏度以上,还有各种油污、粉尘和浓烟,工作没一会儿浑身上下就被熏得黑乎乎的,所以大家就称轮机长为“老鬼”。轮机舱室工作条件不仅十分恶劣,而且技术性和实操性都比较高,一般人受不了也做不来。
一开始,看到上千个机械零部件,面对拆除、分类、清洗、检查、维修、更换、组装、调试、校正、试车等10多个步骤,朱剑感觉自己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师傅更多的是口述,我就跟着一边看一边学。”在师傅指导下,朱剑开始更多地接触船舶轮机理论知识、结构分类、工作原理、保修保养等。不同的是,朱剑在空闲时间会把知识点一一记录到笔记本上。这一记,就是30年。从水手、舵工、水手长再到轮机员、机务员、轮机长。靠着这些一笔笔写下的扎实的专业知识,朱剑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轮渡通”。
永远当学生的“普通人”
从一开始寥寥数句,到学习笔记、心得体会、绘制机电图、剖析工作原理,朱剑总是想比别人学得更多一点。
单位到了一台新的进口机器,谁都不会操作,他会自己对着字典慢慢琢磨,研究清楚每一个开关的操作流程和方法,然后把它转换成方便理解的手绘图,写清楚一、二、三、四……每一个操作步骤,分享给同事。
“他一直就是这样,哪怕不是他当班,也会把自己手写的操作说明书留在船舱,以备不时之需。”朱剑的同事说。
轮船机电的相关书籍又厚又枯燥,他却看得津津有味,把其中的电路图、操作原理细细画到纸上。不仅是自己操作的船只,还要横向学习同类型或更先进船只的机械知识。为了见识不同的柴油发电机组,他曾经利用休息时间去亲戚开的汽车修理厂干了4个月。“只有见识更多的故障、自己修理好更多的故障,在面对突发状况时心里才更有底气。”朱剑说。
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他在2018年和2023年5月分别荣获了“武汉市劳动模范”“湖北省劳动模范”荣誉称号。轮渡公司党委书记、总经理吴操说,朱剑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可将一件事坚持做了30年,就做成了极致。
在朱剑的员工宿舍一角,堆放了三个纸箱,里面满满码放了几十本书籍、笔记。朱剑养成记录的习惯已有30年,他随时想到的都会及时记下来。职业生涯学无止境,朱剑这位轮机长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武汉网红轮渡的守护者
美轮美奂的长江灯光秀,让长江夜游成为武汉旅游地标之一。2023年初,全国文旅市场强势回暖,长江轮渡“火爆出圈”,在社交平台上成为网红,最高流量接近8万人次的单日极值。
“一到船舱就进入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朱剑说。据他介绍,轮渡的船龄普遍超过十余年,虽然船况良好,但以前日常流量最多两三万人,突然迎来这样的考验,朱剑从早上第一班船开班前,一直到晚上收班后,全天超过17个小时守在轮机舱,时刻紧盯着发电机、轮机的仪表盘。
身处近水楼台,朱剑却有一个遗憾——每当别人问起长江灯光秀,他只能用“是蛮好看”“看多了没感觉”来搪塞。在轮渡上工作了30年,当了10多年的轮机长,朱剑却没有看过一场完整的长江灯光秀。“工作时间全程要在轮机舱盯着,随时处理突发状况。”
70年前,朱剑当水手的爷爷驾驶着大船,运送忙于生计的乘客往返长江两岸。今天,朱剑在闷热逼仄充斥着机油味的轮机舱里,为欣赏两岸美景的游客保驾护航。与祖辈、父辈和长江一起,书写着这波澜壮阔的时代,朱剑说,他很自豪。
文/侯钰倩 徐璐 魏清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