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窝头
街头,一间简陋的面馆里,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子前,大口地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面。桌子上放着一个没有盖子的罐子,里面盛着辣椒油,旁边是四个没有盖子的佐料瓶,分别盛着盐、胡椒粉、花椒粉、干糊辣椒粉。只见他一边吃,一边往面碗里添加各种调料,吃得满头大汗。
这个人就是我。
对面的朋友一边吃面,一边跟我谈起他打算去印度旅行的计划。他问道:“听说印度的治安很差,卫生不好,是不是这样?带着老婆、孩子去,有点担心啊!”
于是我问他:“你觉得,如果这是在印度加尔各答的街头,我们敢坐在这样的餐馆里吃面吗?敢吃这种罐子里的调料吗?”
他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喝了一口面汤,咂了咂嘴说:“10年前是不敢的,不过现在没问题了,放心去吧,印度还是值得去看看的。”
我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着店外的街道,思绪回到印度的加尔各答、瓦拉纳西、鹿野苑……想起那不准点以及完全不知道已经行驶到哪个站的火车、令人情感复杂的恒河……那个我曾试图在过往的人生经历里寻找曾经去过的任何一个年代的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个城市,可有与它们相似的,但我从未找到过。
那是2010年10月,到达加尔各答已是午夜,大约十二点。海关大厅灯光昏暗,大概我们是最后一批过海关的旅客,除了我们这二三十个人海关大厅里没有什么人在办理过关手续了。
但是,很慢。
正像作弊的学生无法做到目光正定、神态端庄一样,审核我的护照的海关官员目光闪烁,欲言又止,嚼着口香糖的嘴里吐出又吞回的音反复多次后听出来是“yuan”。我不理解。见我不明白,就自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10元的人民币钞票,夹在我的护照中,如此比划着要我照做,并抬手指了指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哦,原来是——元——人民币的单位。
我装糊涂。这时,一个在各个闸口间巡视的秃头老头儿走过来,直截了当地笑着对我说:“Give him some money,then he will let you go.” 然后走开到别的闸口去了。先前的我很恼怒,这时的我觉得很可笑。
我准备享受这感觉。于是从钱夹里掏出10块钱纸币,直接在桌面上递给了帮我办入境手续的官员,弄得他有点手忙脚乱,慌忙地收进抽屉里,然后在我的护照上盖戳,让我入关。入关后在那儿等待集结的团友几乎无例外地都遭此刁难,虽然有的人始终没有给钱,也到底被放行了,但心情可想而知。
加尔各答位于印度东部,是印度第三大城市,人口二千万,光出租车就有三万辆。街道大多比较脏,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街边、高架桥下到处是随地露宿的民众。街边有些地方从地下会汩汩地冒出混浊的水,出水口大多有一米见方,水量不小,不知哪儿来的。一些男人赤裸着上身站在街边出水口旁,泰然自若地洗澡,身边车水马龙。
每走一段,路边就会有一个开放式的简易厕所:一堵三米长二米高的墙,下面一个尿槽,其他没了。男人们走到这厕所跟前,面向墙壁背向街道,在骚臭的空气中,撩起裤脚,神态自若地开始小便,身后行人如织,我们目瞪口呆。
街头遍布广告牌,设计时尚,配着俊男美女,都是与世界同步的格调和风格。当目光向下,在二三十米高的广告牌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棚户区、面容黑瘦的行人、肮脏的街道、露宿的流浪者,差异之大,恍如两个世界。
其时,第19届英联邦运动会正在印度首都新德里举行。新闻报道称,40名来自英格兰和12名来自澳大利亚的泳手感到不舒服,而被诊断出肠道感染细菌的有15名,运动员村登革热面临大规模暴发的风险。
运动员那么强壮都感染了超级细菌,我等凡夫俗子还是小心为妙。街边的小吃肯定是不敢吃了,矿泉水都只找国际品牌才敢买来喝。
但是,饭,总是要吃的。只不过,在餐馆吃饭的时候,是提心吊胆的。生的沙拉肯定是不敢吃了,每人点了一瓶矿泉水。然而,当服务生用托盘端上来矿泉水时,瓶子的瓶盖都是拧开的,也许是出于服务的要求他们先主动拧开了所有的瓶盖,但是看到瓶身上沾着水滴,我们便怀疑是用空瓶子现灌的自来水,于是不敢喝。又每人点了一瓶可口可乐。可口可乐端上来一看,也不敢喝,因为我们发现,富有曲线感的可乐瓶子的那些突出的线条上,都被磨损得像是在水泥地面上滚了100次,拧开瓶盖,瓶口锈迹斑斑。
整个用餐过程我们都充满怀疑,食物勉强吃下。后来我想,是不是因为我们怀疑的思想,所以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可疑起来?
朋友听了我对加尔各答的回忆,流露出有点古怪尴尬的神情,看那样子似乎立马就要找旅行社退票了。我忍不住笑了。
“不过现在好多了,”我接着说,“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印度还是在发展变化的。5年前再去的时候,海关明亮规范,街道也整齐多了,我品尝了街边的各种小吃和奶茶,没什么问题,放心吧。”
朋友将信将疑,拉着我又找了个咖啡馆,让我把后来再去印度的经历讲给他,他这才放心一些。
不知道他后来去了没有,感觉如何,但是我想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