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雨不费力气的就穿透了已经很薄的暮春,初夏便自告奋勇的倏然而至,有人说这是林徽因的“四月天”,我却说这是童年的伊甸园。
童年的初夏,阳光不燥不热,一如明丽的流水装满整个农家院子。温度不高不低,正适宜刚刚换上单衣的孩子们玩耍。在那个生活困难的年代,农村的孩子常常脱了棉衣就穿单衣,春秋季的衣服很少,在这样的天气里既冻不着也热不着。初夏的篱笆院落自然是孩子们的乐园。青涩的杏子早已挂满枝头,孩子们每天都要拨开稠密的杏叶认认真真的数几遍,眼巴巴的盼望着它由青变黄。苦楝树戴上了紫色的花冠,调皮的微风不时的抚摸一下,惹得那些细碎的小花伞四处散落。这总让人想起那句“穷人别听富人哄,楝子开花才不冷”的童谣。矮墙边的西红柿、茄子、豆角开始疯长,花期的梦境依稀将近。我们这些孩子总是喜欢模仿大人,拿着小铁铲不停的挖土栽种,正像宋代诗人范成大的诗句所描述的那样:“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厨房的狭窄木板门的缝隙里溢出袅袅炊烟,不断的打着璇儿上升,直到与院落上空的云彩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为我们这些孩子遮阳引路的伞和向导。童年玩心很重,从早到晚,直到玉兔东升才恋恋不舍的“收工”。月光落在单薄的衣衫上,似乎仍有一股清凉,但更多的还是温柔和快乐,无伤无悲,无忧无虑,亦无功无利。
童年的初夏,正是我们这里下河逮鱼(捕鱼)的季节,逮多了卖不出去,孩子和大人一起解馋。村北的河很小,没有名字,浅处涉足而过,窄处跨步可过,偶有小鲫鱼零星可见,其余多半是参条子,半天也能逮十几条。村南的河很大,步行也就5里的路程。大河有个气派的名字叫“红卫河”,后来改为“东鱼河”。其上游通黄河,下游直达微山湖。那时每逢初夏季节,黄河的鱼从上游下来“走亲戚”,下游微山湖的鱼逆流而上“大聚会”,我们这段河的鱼就出现高峰期了。家家结网,人人下河,户户逮鱼。逮的鱼大多是鲢鱼、草鱼和鲫鱼,最令人兴奋的是逮住4个鼻孔的黄河鲤鱼。它身穿金黄色的鱼鳞外衣,冲劲很大,稍不留神就会破网而出,“唰”的一道金光,好一个“鲤鱼跳龙门”!也偶有甲鱼,但当时大家都不懂它的营养价值,把它们作为“下等鱼”,网住后即刻放生,即使赶集去卖也不值钱,一只甲鱼2元钱。还有乌鱼、鮯鱼及“扛枪”的大虾,鱼种繁多,数量可观,而“出鱼期”长达月余,河边十村八庄的人们收获颇丰,感觉满满的幸福和快乐。但只是四、五年的好光景,后来由于天旱少雨,河水断流,微山湖的鱼无法逆流而上,上游苟村集建设了拦河大坝,黄河的鱼也无法再来。于是那个“出鱼期”随着我童年的流逝而消失,至今也没能重现。
童年的初夏,还有着夏花般灿烂的梦想。我常常赤脚走在雨后的田埂上,绕开钻出新芽的嫩绿小草,迎着七彩牙、荠荠菜花儿的招手致意,轻轻踩着松软的泥土,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和激动、兴奋和欣喜。说不出为什么,我感觉这新鲜的泥土里总有一种别样的清新、一种别样的温馨、一种别样的芳香。我好想匍匐在地上,用心感受它的生机和力量,用心感受它的无私和热情,好想好想能为它做一点什么。说实话,那时童年的天真,本不懂这片土地的静谧和悲悯,也不懂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艰辛和疲惫,只是有那么一种懵懂的冲动,有那么一种无以言说的情绪,多少年后想来才知道那时或许已有那么一种激情悄悄渗透到自己的灵魂深处,让一颗不谙世事的心瞬间变得懂事起来。
而今举目远眺,暮色苍茫,大地宁静。站在初夏的季节里频频回首,岁月飘然无声,而童年的伊甸园似乎还在古老朴实的院落深处,在走过的艰辛坎坷的旅途深处,在过往的光阴深处,也在久远的记忆深处,时隐时现,时近时远……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