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因 果:端午的香包
作家联盟 2024-06-08 20:00

口因果

我和闺蜜有个一模一样的香包,是我母亲做的。那些年里,每到端午前夕,我便帮着母亲买丝线,等材质收集齐了,母亲便开始做香包。母亲做的香包,大多是用丝绸、丝巾、各种各样的布片包纳缝制而成。丝绸、丝巾、小珠子,都是平时她收集下来的,不需要买,只有丝线,香包上有多少种颜色,母亲便用多少种丝线做穗子,有时,也选其中主要的一种颜色,做成纯色的穗子,而且,她缝制香包的线也是用丝线,所以丝线用的最多,做出来的香包也针角细腻,非常精美。有时,我也帮她买些成品穗子,但母亲不爱用,嫌那些穗子太过华丽了。因此,她做的香包,不像市面上能见到的那样有棱有角或商品气息很浓,那些香包大多数是三角形或小布袋的样子。母亲做的香包,则是像小孩子带的长命锁那样的形状,只是在收纳口又给它翻出些小花瓣来,有的一个花瓣、有的两个花瓣、有的好几个花瓣,这些小花瓣,母亲会细心地选择搭配协调的颜色做香包的内里,因此,当翻出精巧的小花瓣来时,就栩栩如生的点缀了香包的单调,香包也显得厚实而柔软。然后,母亲给香包配上穗子,再给收纳好针角的地方,也吊上些小穗子,于是,香包便从孩子的长命锁变成香包的样子了,而且攥在手里软软糯糯的,贴心又舒适。

香包里面的材质,母亲一般选用中药,闻起来有香味的中药是母亲最喜欢的。而疫情期间,母亲则是把防治疫情的配方用到了她的香包里。也是在疫情的第一年,我让母亲给我和闺蜜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香包,我俩一人一个,她的挂在衣橱里,我的则挂在车座后背上,甩来甩去的,只要坐在后排座的人看到了都会爱不释手。

这两个香包,母亲用的是桃红色丝绸做的,选择的内里是鲜绿色,因此,翻出两个鲜绿色的小花瓣来,看着又喜庆又新鲜,像两个扎了小辫调皮的红袄小娃娃。穗子用的是红绿两种颜色,大大方方、妖妖媚媚的,很符合闺蜜的气质。闺蜜的网名叫夭夭,母亲并不知道,而且,母亲也绝没有可能听过《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然而,母亲给我的两个香包,妥妥就是闺蜜华贵娇媚的感觉。而我也喜欢传说故事中,变成翠翠给心爱的人做一日三餐红袄绿裤下凡的仙女,又让人想到“翠叶光如沃,冰葩淡不妆”的荷花在荷叶的衬托下晶莹剔透的样子,因此,如获至宝。

艺术的天性是自然,母亲的取材一定是爱乌及乌,看到她窗外的两株桃树灼灼其华、春光烂漫的样子,手头又恰好有桃红、鲜绿的丝绸,自然而然,就做了这样两个香包。后来,母亲还做过其他的香包,有的被我挂在家里,有的挂在门楣上,端午过后也就收起来了,唯独这个香包,一直挂在车里,从未被取下过。

母亲住在一楼,前门基本不开,因为楼道里凉爽,又有过堂风,所以防盗门和铁栅门中间的夹缝里,常年被母亲放着干果、干木耳、干辣皮、干辣椒面之类的吃食,朝后原本是厨房阳台的地方,则被开了一扇门,正对着对面一排小房,和小房门对门,因此,不仅储物、取物方便,而且正好面南,门前阳光充足。门和小房之间将近宽十米,长五十米的空间,就成了一个天然不带围墙的院子,而在自家门口,在台阶的左右两边各开了十平方米左右的两块小菜地,就是在这两块菜地里,有两棵桃树,每到春天,大小两个卧室里便闪闪烁烁全是桃花的影子。走出门去,则阳光灿烂,两棵桃树桃花闪烁的人眼花缭乱,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彩,远远的便花香四溢。至深春纷纷扬扬,落红一片。初夏,盈盈绿桃挂满枝头。秋天,则满树羞红了脸的绿桃子,脆甜脆甜的,掩映在绿叶里,像挂满了红灯笼,又像结满了绿香包。

父亲在时,母亲还在门前搭了一个狗屋,拴了一只黑色的小土狗养着,专门用来看桃子。每天中午,母亲推瘫痪的父亲去遛弯,小黑狗便尽职尽责地守着两棵桃树。后来,父亲走了,小黑狗也走丢了,狗屋便拆除了,桃树便显得孤单落寞了许多。

闲下来的母亲,把两棵桃树当宝一样侍奉着。每隔几天,母亲便拉出长长的水管饱饱地给菜地浇上一回水,因此,菜地里就只能长些韭菜、小萝卜、小白菜之类的小菜了,而桃树却长得繁茂翠绿,茁壮美丽,真正是“灼灼其华,桃之夭夭”。更重要的是,每年初春的时候,母亲还攀到树上去捉虫。有一年春天,冰雪才刚刚消融,有一天我偶然去母亲家,远远地,就看见桃树上飘摇着一个人,走近了一看,见是母亲用一根杆子撑在桃树枝上,她怎么上去的不得而知,杆子还摇摇晃晃的,母亲离地有两米多高,她像一个蜘蛛侠一样,手里拿着一个长夹子从桃树枝上往下摘虫茧。我简直是吓坏了,赶紧喊她下来,母亲却淡淡地说:“没事儿,每年我都上来好几回呢,别大惊小怪的。”

往年端午,还有另一项重要的工作便是包粽子,母亲买了粽皮、粽叶,便会喊我去帮她包粽子。她先做好所有准备工作,一个大盆子里装着水和糯米,一个小盆子里装着枣,旁边放着粽叶皮和马莲,另外再放一个空盆,我们便开始工作了,先是捞了米塞进弯成漏斗状的粽叶里,在顶端塞上三颗枣,然后紧紧包裹起来,用马莲绑紧了放进空盆里。每年我都是边学边做,做完了也学会了。到了晚上,母亲便满满蒸上一大锅,第二天粽香味飘满屋子,我们便拿了香包、吃着粽子,依偎在父亲身旁,同母亲拉着家常。

父亲去世很多年了,母亲也很久没有做香包、包粽子了,三年前,母亲去长春帮哥哥带孩子,桃树疏于管理和照顾枯萎了一棵,如今只剩下一棵。

今年,哥哥带回了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女,两个快三岁的小孩子把母亲忙得团团转,终于再也没有时间做香包、包粽子了。院子里只剩下一棵桃树,空出的地方,哥哥种了月季、芍药,母亲又裁了一棵枣树,院子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看着车座后背上的小香包,物转星移,去的去了,来的来着,唯有香包配粽子,成了永远的回忆。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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