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日本导演泷田洋二郎接到中国电影《我爸没说的那件事》的创作邀约时，对中日合作的尝试深感兴趣，“我就想，不要管那么多，我先跳到这个氛围里再说。“事实证明，泷田洋二郎的决定一点都不“冲动”。《我爸没说的那件事》于今日（11月3日）上映，影片深具岁月沉淀和文化底蕴，以静美的电影语言讲述了沉默的父爱。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时，泷田洋二郎表示，尽管有着文化、生活习惯等差距，但是，在拍摄电影这件事情上，不同国别的电影人拥有的共同点很多，“电影就是我们共通的语言。”
电影人之间的沟通其实并不难
《我爸没说的那件事》改编自作家辛酉的短篇小说《闻烟》，由泷田洋二郎执导，张国立、韩庚、薛昊婧主演，讲述了柳氏冰晶糕第八代传人柳见三(韩庚饰)，自小与父亲柳庭深（张国立饰）学习制糕手艺，希望有朝一日能接手“同顺祥”。然而，父亲始终在最后一道工序开始前将儿子赶出门外，独自完成最后的熏制过程。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父亲都没有告诉柳见三制作冰晶糕关键一步的秘密。在整理父亲的遗物与接管家族族谱时，柳见三才终于解开了疑问。
日本导演泷田洋二郎因执导《入殓师》而为中国观众熟悉并喜爱，作为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获得者，泷田洋二郎却一直不乏跃跃欲试的创作之心，他笑称自己是“杂食动物“，想探索各类题材、各种体量的制作，“尤其在中国这样的电影市场，很有包容力，我愿意在其中不断地去开拓、去体验不同风格的电影，这个过程很刺激，也很新鲜。”
泷田洋二郎导演与《我爸没说的那件事》的缘分要追溯到2014年。当时，他作为北京国际电影节评委来到北京，参加了一些活动。他被中国电影市场的蓬勃发展态势所吸引，“当时就收到了来自中国制片人发来的小说原作《闻烟》，考虑把它改编成电影，请我来执导。一个中国故事，专门请日本导演来拍摄，这种尝试本身就很有趣，我希望置身其中探索。”
2015年，《我爸没说的那件事》的筹备开始启动，2018年开拍，2019年完成后期，泷田洋二郎也在这个过程中十几次往返中国。他坦承，最开始是有一些焦虑和焦躁情绪的，“ 一开始，有些表达不能以我熟悉的方式去传递，我们彼此之间的沟通不能顺畅地咬合，但是，后来双方的互动变得越来越多，慢慢地，大家知道我想要的效果是什么，一切就迎刃而解。比如，在选景时，中方制片根据自己对于剧本的理解，推荐了一些地方，跟我的想象不太一样。后来，他们理解我心中的构想后，就以很积极地态度去回应和捕捉我的灵感，选景风格就转变了，我们顺利地找到了云南一片很有风情的外景地。“
泷田洋二郎认为电影人之间的沟通其实并不难，“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要去完成，哪怕语言不通，或者困难重重，但是，大家都是电影人，用拍电影的实际行动来做沟通很有默契，大家都能懂，都能一起向前推进。就算不同的文化、习惯、饮食，甚至人的交往方式不同，都是最终会通过时间解决的。我们拍摄到后期，感觉都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在一瞬间大家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这让我很感动。”
内心的温暖、人与人之间的爱，可以跨越国界
《我爸没说的那件事》中，最打动泷田洋二郎的是其中深沉、内敛的父爱，“对我来说，我作为父亲不会采取这种沉默式的父爱，但是，我非常理解影片中这位父亲的伟大。他在以生命为代价来延续家族工艺的百年传承。这让他很矛盾，他不想跟儿子说这个秘密，所以，他对儿子的爱和保护，就蕴藏在这种无言、无声之中。这个故事很有深情，其实，这不仅仅是中国的传统的父爱方式，在日本也有很多匠人父亲，他们与影片中的父子的沟通方式很相似，这种内心的温暖、人与人之间的爱是永恒的，可以跨越文化，跨越国界得到传递。
遗憾没能多跟父亲聊聊天，多多地陪伴他
泷田洋二郎之前拍摄的影片多涉及生死，比如《入殓师》就表达了一种豁达的生死观。泷田洋二郎表示，电影是可以直面这一主题的重要艺术形式，“死亡这件事情是既近又远的一种存在，可能我们有时候觉得它离我们很远，但其实，它就是在我们身边。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于死亡变得比较容易去接受了。”
泷田洋二郎表示自己在《我爸没说的那件事》中有一种情绪，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个人也是有这种真实体验的，因为我的父亲也已经去世了。我像电影里所描写的那样，经历了很多遗憾，比如后悔为什么当时没能多跟父亲聊聊天，多多地陪伴他。人们从生到死的过程，构成了人生，而电影就是要表达人生，帮我们审视自己要怎么生活，所以，如果很多年轻人看完这个电影，有所触动，能够捕捉到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懊悔，进而做出一些改变的话，那正是我所期待的。“
演员如果没到现场，很多东西是表达不出来的
影片中张国立和韩庚精彩地演绎了一段从冲突到和解的美好关系，对于这对父子组合，泷田洋二郎笑称自己当时也非常好奇，“我就想，哪两位演员会适合这对父子呢？后来我看到张国立和韩庚一起出现的时候，我的直觉就认定，他们是一个非常棒的搭配。”
让泷田洋二郎感动的是，张国立和韩庚在诠释人物时，不只是将目光局限在各自的人物上，而是以一种俯视的全局视角来看待作品，“他们考虑到我是一个外国导演的身份，对我有很多关怀，给我很多相应的建议，让我在现场获得很多启发。我们三个人围绕着剧本，围绕着每场戏的意义，每个角色的塑造等等细节进行了很多次的讨论。而在片场,他们也是一边贡献生动的表演，一边进行各种细致的调整，他们对于创作非常积极，可谓是全身心地投入，我很感谢他们。”
泷田洋二郎会要求演员表演首先忠实剧本，因为“这是出于对剧本的尊重”，同时当然也期待高于剧本的演出，因此在现场也是持续摸索、细致调整，“ 对于我来讲，剧本是不会有‘定稿’的，可能一直到剪辑结束的时候，才真正完成。”
泷田洋二郎强调现场的重要，“演员如果没到现场，很多东西是表达不出来的，比如，张国立和韩庚只有身处在美丽的自然环境当中，或者在厨房的真实场景中，彼此互动，才能决定用什么样的情绪、音量、语气去完成行动，他们在剧本的基础上，有一些精彩的即兴发挥，我对此也表达了认可。“
做好自己，是面对压力的解决之道
2009年，《入殓师》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泷田洋二郎也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高光时刻。然而，在这之后，他面对的压力也是巨大的，“一旦站到了声名的高处，就要宿命般地迎来大家的更多期待，各种重压也随之而来，比如说，别人会关注你下一部能不能超越《入殓师》，而我则只能带着这样的压力往前走，把它当成一种原动力。我的目光是往前看的，能有怎样的灵感，能跟哪些电影人合作，都还是随缘而定。”
泷田洋二郎坦承，自己当初并没有想到《入殓师》能获得如此高的成就，“我就是拍摄我所感受到的生活本身而已，我至今也是在延续这个想法，我只是想做好自己，做真实的自己，这恐怕是唯一的解决之道。不管一位导演呈现出怎样的作品，总是要面临各种评价。而导演怎么办呢？我认为，还是要将自己所认定的东西坚持做下去，打开视野和心胸，去面对任何品评，忽略那些没法改变的事情，积极汲取自己所能收获到的东西吧。”
拍摄了《我爸没说的那件事》之后，泷田洋二郎导演是否将继续在中国拍摄第二部电影？他笑说，确实已经有了邀约，但是否能够合作，还要看后续的情况，“我这次在中国拍片结识了很多中国朋友，了解到很多中国文化，希望未来多参与中国电影的创作。”
而对于自己执导的首部中国电影，泷田洋二郎有着怎样的期待？他笑说：“如果担心票房的话，意义不大，因为作品做完了，我就完成了表达。我当然希望更多的观众能够看到这个作品，因为观众越多，我收获到的反馈就越多，我就越能了解这部电影到底在大家眼中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与其关注票房，泷田洋二郎表示自己更在意的是，“这部电影有没有最后留在观众的心中，我的表达观众有没有接收到。哪怕只有一位年轻的学生也好，或者一位观众也好，觉得这部电影给了他一些心灵的触动，甚至因为某一个瞬间，对电影创作发生了兴趣，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成功和安慰。我希望我的电影能启发人、鼓舞人，甚至以此为契机，帮助人们做出一些正确的选择，这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意义。 ”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肖扬
编辑/弓立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