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参加高考，高考第二天晚上，我和爸妈说，明天考完后，不回家了，我们班女生要在宿舍聚会，第二天大家还要去同学家玩一天。

那时，我妈开了家养鸡场，上千只鸡等着投喂，根本没时间管我，高考和平时一样，我妈既没做高考餐，也不会陪考，只是送了我一个高考福利：三天没骂我。

高考期间，我爸也略显“与众不同”，每天早上隔着窗户提醒我一句：“自行车有气木（没）有？”看着我用手各捏一下前后轮胎，他才放心。捏了两天后，第三天一早，我爸又隔着窗户问我：“自行车有气木（没）有？”我颇有些不满，我爸也太不把高考生当回事了，便嘟噜了一句：“替我看一眼，能费多少力气？”

我爸笑着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我“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心里盘算着，等高考成绩出来了，能被第一志愿录取就好了，我填报志愿，首要一条就是，离家越远越好。

高考第三天，我们结束考试返回学校不久，天便阴了下来，接着便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熬完了高考的我们，正愁没地发泄高中三年的压力呢。班里女生一人拿着一个饭盒，带着伞直奔学校对面的快餐店。但我们低估了雨势，买完饭菜返回时，狂风裹挟着暴雨倾盆而下，伞被风反向收起，我们秒变落汤鸡。

回去路上发现，就在刚刚，校园那棵百年树龄的大树，被风刮倒了，万幸，当时没人经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我活到18岁，遇到的最大的一场暴风雨。

这晚，风声雨声，告别读书声的我们，挤在宿舍里，以水代酒，喝到深夜。第二天睁开眼已经十点了，我们一行人从学校出发，骑车去15里外的桂清家。

刚骑出校门口，见我爸推着自行车迎了过来，还不等他开口，我便发问：“不是跟我妈说了，今天要去同学家玩。”我爸笑着说：“我来城里买东西，正好路过。”

就地和我爸别过，蹬着自行车一路北上。在桂清家玩到下午三点半，才骑车返程。

骑到村口时，又碰到我爸了，他说他出门买了个西瓜。我瞥了一眼我爸挂在车把上的半块西瓜，我爸忙解释说：“天太热，我刚才蹲路边啃了半块。”

我爸从不注意自己形象，买个西瓜都等不到回家，半路就消灭半块。我想说我爸几句，看着他热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回到家发现，院里树荫下还躺着两个大西瓜，浸泡在井水里。我洗了把脸的工夫，我爸已经将凉西瓜切好了。还特意下厨给我做了两个硬菜。直到晚上吃完饭，爸妈都没问我一句关于考试的情况。

晚十点，我准备睡觉时，我妈跟我说：“昨天雨大风大，你来时没留意，胡同口的那棵大树被刮倒了。”我还真没留意，我妈接着说：“树砸断了电线，电线挂在树枝上。”

“那很危险！”我说。

我妈回：“可不是咋地，小美妈昨晚加班，因下雨牵挂着家里俩孩子，她没等到干完活便冒雨往家赶，那么大的雨，头顶只顶着一块纸箱，雨水模糊了视线，砸断的电线搭在了纸箱上，她想用手拿掉，结果不幸触电……没抢救过来。”

小美爸前年因病离世，小美妈又没了，命运太不公平，我和我妈说着哭了起来。等情绪稳定了，我妈才对我说：“你爸不放心你，今早上非要去学校看看你，见你平平安安的就放心了；中午吃过午饭，你爸又去村口等你了，怕你进村听说小美妈出了事故，不敢从胡同口走……”

我爸昨天一夜未睡，和乡亲们把小美妈送去医院抢救，又折回帮着处理后事，早上不到六点再赶到我们学校，在校门口一直等到我出来，为怕我看出端倪，还故意制造一种路过的假象。中午过后又在太阳地里等了我三四个小时，热得快要中暑了，才买了个西瓜续命。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等人真是一件难熬的差事。这年高考，让我体会到了高“烤”下的隐形的父爱，爸妈对我高考“不在意”，是不想给我增加压力，相比高考成绩，平安才是子女交给父母最好的人生答卷。突然愿望有了反转，告诉爸妈，希望自己不被第一志愿录取，能在省内读书最好，想家时可以随时回来，爸妈想我时也可减少舟车劳顿之苦。

我爸听我这样说，又惊又喜，嘴巴都乐得合不拢了。我的高考，他也总算没白“烤”。

文/马海霞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