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有初始之意;春,是岁月新章。
立春是四时之始,是二十四节气的起点。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无论何时,春这个字、这个季节,总带着无限的生机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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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岭南,年味尤为浓厚,有很多古俗值得体味,且暖风习习,花开得袅袅婷婷,比别处更有春意。
迎春花和桃花盛放在立春时节,蝴蝶兰不甘落后,开得落落大方。在花市上闲逛,一定会买的是年橘,粤语里橘等于吉,年橘上挂满红利,比圣诞树更喜气彤彤。西关骑楼下,古旧的店招、琳琅的年货,那些讨价还价、互讨口彩的话语,听起来亦有街坊情味。
比起南国的芬芳明丽,此时北方的山河大地仍在酣睡休眠中。节气不是命令,不会一声令下立刻翻篇。北方历来是冬的根据地,立春之后,冬寒尚稳。从表面看,立春的物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蛰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都还言之过早。
第一个五天,东风微漾,冰雪消融;第二个五天,霜降时蛰伏于土中的小虫恍惚苏醒;第三个五天,鱼从深水向上游到冰层下,那薄冰看起来像是被鱼托着走。这些文字中确凿的记载,生活中并不鲜明,要发挥刑侦的本领,才能发现一星半点的迹象。
我不明白为何某些文章写到立春必要先称颂一番万物复苏、春回大地、春风送暖之类的套话。除非身在海南岛,我不信可以那么早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写文字的人,如果只知套用古人的陈述来解释节气,不做取舍甄别,不但不能令读的人对节气心生亲近,反而会产生困惑和隔阂,因为难以共情。
单以气温而论,立春分明比立冬更冷,更像冬天。立春倒寒时,春风不暖,倒是春雪常来为伴。“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纷扬的大雪中,常常想起韩愈这两句诗,将雪作花来看,是北地特有的情趣。
若是等不及想看万物熠熠然,在立春时就体会蓬勃春意的话,唯有日行千里,转战南方——地理上真正的南方,方可尽兴。
对岭南、海南地区的人而言,不离开本地,一辈子见不到盛大的雪,触目所见皆为春夏,一生对抗的是湿热。而对于生活在北方的人而言,春夏又短浅如梦,还没来得及回味就过去了,要习惯的是干燥。上天很公平,这里给多一点,那里便少给一点。
2
先秦孟春之月,天子居住于明堂东部的青阳北室,以应木德,乘坐饰有鸾铃的车,车前驾青马,列绘有青龙的旌旗,着青衣,佩青玉,食是麦与羊,使用的器物纹理粗疏而多直线。
立春前三天,太史禀明天子:“某日立春,木德当令。”天子斋戒,准备迎春。立春当天,天子亲自率领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东郊去举行迎春之礼:“坛于田,以祀先农。”
祭毕回朝,赏赐公卿、诸侯、大夫。并命令三公发布德教,宣布禁令,实行褒奖,赈济贫困的人,下及所有百姓。褒奖赏赐之事要准确得当。要而言之,春天的政令大体的宗旨是提拔、犒赏、开仓、清理、减免砍伐杀戮,所谓“仁及草木禽兽”。
“牺牲毋用母畜”是说春日的祭品不用雌畜,以应繁衍生息之意。另外,祭品的丰俭亦可依据年成好坏而定,丰年祭品丰富,平年祭品减少,降低标准,饥年只祷不祭,以求神明查知,体谅凡人苦处。
是月,天子于第一个辛日祭祀上帝,祈求五谷丰登,又于此月的第一个亥日,将耒、耜等农具搬到自己的车驾上,率领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至先农坛示范亲耕。亲耕时天子推犁三次,三公推五次,九卿和诸侯推九次。明清之际,天子亲耕之地在北京先农坛的观耕台上,有一亩三分,“一亩三分地”便来源于此。
礼毕回朝,天子在路寝(天子处理政事的宫室)举行宴饮,请大伙吃个工作餐,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全部参加,称为“劳酒”。
此外,明清两朝,立春日,礼部要献春山宝座,顺天府进春牛图,以祈丰年,回署之后继续组织民众打春,父母官们煞是忙碌。
由此可知,岁时月令虽基于农桑,但从诞生之初,起的是敬天保民的作用,是作为官方行政指导纲要使用的,是当时的最高知识,对于天子和官员的启发和约束要远远大于寻常百姓。对于天象、月令、节气,百姓只能遵从仰望,无从质疑。后来,被官方所垄断的天文观象自上而下渗透至民间,尤其是诸子百家加入了占候的行列,节气才得以普及,慢慢成为口耳相传的民俗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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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日前,官府先派人行至城东(在北京是东直门外)春场迎春。是日,民众扮作春神“句芒”(男神,主东方木之生长,象征生命之茂盛,古籍载其形象为“鸟身人面,乘两龙”),手持柳条鞭打春牛(可用土塑),柳条长二尺四寸,象征二十四节气,春牛身长三尺六寸五,象征一年365天,牛尾长一尺二寸,象征一年12个月,四只牛蹄象征四季。
打春的柳条还可以用五彩丝缠的春杖替代,之所以要特意提这一嘴,是因为我挚爱的苏大胡子曾经写过一句:“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那时他谪居海南,垂垂老矣,却还是一片春心雀跃,我想,立春日他一定不会闲着,会欢喜满满地与民同乐,忙着打春。
打春时,除却春官鞭打春牛,还有人牵犁、有人扶犁,边耕边舞。土塑春牛腹内有五谷,击破之后,预示五谷丰登,人们欣喜地争抢散落的五谷和春牛之土,带回家中,相信可以医治疾病,带来好运,和庙里的香灰是一个意思。
鞭春是男人的事,女子此时头戴绫罗彩纸剪成的春燕、春花、旗幡,比的是心灵手巧,比的是颜若春娇。那情景正是辛稼轩词中所云:“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光阴一去不返,徒留佳人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淹然百媚,笑颜淡淡。
“打春”这种激励人心、规劝农事、指导稼穑的习俗,随着农耕方式的改变,在城市里不复可见。偶尔看见张挂春幡,上书“迎春”“宜春”二字的人家,都要暗赞一声讲究。倒是咬春的食俗,不分城乡,长盛不衰,还推陈出新。
以汉代立春日咬春必吃的生菜和被唐宋众多文人交口称颂的春盘——五辛盘为例,初时就是朱淑真写诗赞美的生菜卷饼,可能连甜面酱都没有,至于那五种辛辣物:葱蒜椒姜芥,或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荽等,味道都很让人却步,(僧众是绝对不能吃的)当时还要作为赏赐才能吃到,今已幻变其形,化作南方的春卷、北方的春饼,飞入寻常百姓家。馅料亦从初始的五辛变成了咸甜均可的口味,尝新,就真的尝鲜了。
说实话,古法的五辛盘虽然符合祛寒尝新、发五脏之气的中医理论,然而实在重口。大约在清朝,民间已自发改良。立春日,富家食春饼,备酱熏及炉烧盐腌各肉,并各色炒菜,如菠菜、韭菜、豆芽菜、干粉、鸡蛋等,(俗称合菜)以面粉烙薄饼卷而食之。至于南方就更花样百出了。
古时以羊肉、香椿芽为馅,今则多以猪肉为馅,辅以白菜、豆芽、韭菜、韭黄等。
我所吃过的春卷里,以蟹柳、海蛎子等海鲜味的口感最为爽口。若实在赶不及,也要买一份KFC的老北京鸡肉卷应景。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