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区因新冠疫情封禁期间，购一般物品，我们可去小区前的大楼地下超市，只要带上口罩、测了体温即可进入采购；正月十五后，原有的较大蔬果批发市场“新发地”开到院里来的大巴车也照常隔日营业了。只是我不再网购，因为快递小哥只能把物件送到小区门口。我的左膝盖内的游离体时常突然卡住关节，不能动弹，无法随叫即取。起初我没在意，网购了十斤生梨，以备每天与银耳、百合一起炖了治咳嗽，不料送到那天，我的膝盖卡住了，老伴又外出久久未归，我只得忍着剧痛，拖着购物车，一步三歇，从南到北往返五百米，取回要命的梨。唉，封禁，总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难处。
宅家，对我这个早就自称“宅婆”者来说，并不犯难。难的是我得天天做饭。我年轻时以食堂为生；婚后，由爱好烹艺，并深得家人夸赞的丈夫主勺；可是退休后，老伴的身心手法都不灵了，烧的菜又红又咸，无奈改由我掌勺。幸好重友情的老伴每周有三四天外出聚餐，经常跟老哥弟妹或发小同享儿时南城的美食；时有女友敬重地请教他并款以佳肴；更可赞的是他和中学的三四好友（多为退休的理工专家），每周必去现代文学馆听讲，重点在听后找可口的小吃、聊天；至于外出看病后也必在外自酌一番。而我乐得在家静享习惯的阳春面、肉丝青菜汤面、麻辣凉面等，还有速冻的荠菜肉馄饨，或饺子、包子；有时我们老俩口也会外出到特色小馆吃一点带一点回家，在家很少开火。现而今，我得天天一早忙于把一天的饭菜做好。可是我这一辈子惯做夜猫子，尽管养生专家再三告诫熬夜的危害，但八十老妪仍是一到夜晚就来精神头，爱晚睡晚起。
电视中医生教导要增强免疫力，那就得做五颜六色的饭菜。我十点左右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先把米、荤素生鲜菜洗净了浸泡或腌制，然后边吃营养早餐、药，边看电视台的疫情新闻。有时请擅刀俎的老伴切菜，我则起火烹煮，成就三四菜一汤，外加黄瓜、西红柿等凉菜和老伴爱吃的熟肉，主食有米面或杂粮等，尽量让早起写作的老伴在正午先独酌黄酒品菜。我呢？原定春节后要拔除仅存的三颗残牙和牙床内留存的牙根，再装整套假牙，疫情一来，不知何时才能如愿。我每天只能慢悠悠碾吞美食：这里有我回忆的妈妈味道，如腌笃鲜，笋或藕、茭白炒肉，红烧肉、鸡翅、鱼虾，四季烤麸等；有任意组合的汤，如排骨或鸭腿、鸡胸、肉丸加木耳、香菇，再加白萝卜或冬瓜、白菜、海带，最简单的是炖蛋羹；也有饭馆的味道，东北的地三鲜，四川的麻辣豆腐，北京的扁豆焖肉片；当然绿色菜餐餐有，少不了胡萝卜、尖椒点缀的家常菜如洋葱肉片、醋溜土豆、炒三丝等轮换转……啊哈，连自诩美食家的老伴也难得地说我厨艺熟练，有长进。没想到一场疫情，把我这懒虫熬成家庭“煮”妇，或许要以此终生啦！
让我以吃为乐的推动者，是相识不久的Alex君。此谊缘于我去年春天延续大半年的突发病，发烧、干咳、腹泻、全身关节肿痛，总之饮食难进，骨瘦如柴，若在疫情的今天，很可能把我归为“疑似病例”，幸好那时医生已确诊为心、肺、风湿免疫和关节等老年病。因时有心绞痛，彻底否定了昔日号称易经大师的老同学笑测我为“无量寿”。于是我开始处理身后家底，一直让我担心的是那五大书柜书，其中有不少签名本，我无后人继承，捐给谁？承一位出版社编辑介绍，联系到边区大学的图书馆，很快降临了Alex和他的同事，迅速运走了我已读并采用过的五分之三书，其余等我“大欢喜”之日再运。Alex君个人还送我一小袋陕西特产小米，并声明会常送。我当时只是感谢而已。不久，我把小米熬成黏薄的粥，没想到一进口，就升起一股香糯的味道，顿时胃口大开，连喝四食碗，超有生以来的纪录，也能佐之其他菜肴了。神奇啊！Alex君告诉我这是农村用传统的碾子碾出来的，怪不得在城内市场买不到这样香糯的小米。不过，我还得劝Alex君千万别“常送”，乃因老两口食量有限，半年一小袋即可矣！
能吃能动，就能外出看病取药了。可是以往给我看病的老国医不出诊，幸好我们都会利用手机，她通过微信视频观舌问诊，给我开药方；我则到她原来就职的医院挂号取药；疫情期间的医院都要预约挂号，我早已熟悉，唯看病的少之又少，只是增加了测温填表项目，很快完成了所有看病的环节，慢性病还能取一至三个月的药，我不禁希冀日后医院能保持如此快节奏。对无车老人来说，看病的一大困难是乘何种交通工具，开始我打滴滴出租车，后来有人说要警惕司机消毒不周全，无奈改乘有两位司乘员的公交车，想来会执行消毒规则；又见车上只有三五乘客，更为放心了。现今已复工，日前坐公交车去看病，车上已增加了一或二倍左右的人，真怕以后高峰期又要人挤人、堵车了。
因我手脚已老化疼痛，日常打扫只能请钟点工每周来家三次。幸而我原来请的是北京籍，她退休后成为我家小区物业的临时工，故准许出入小区；因疫情她被原先请她做饭的业主辞了，只做我一家。勤快能干的她，见我关节疼痛，便要为我按摩。我哪敢？连专业的按摩师也不敢为皮包骨头的老妪施力；她转而要为我老伴揉揉，我那好动的胖老伴正因整日呆在家里，大腿疼得睡不安稳而心烦，便接受她的好意，我也加倍给了她半个小时的按摩费。不料她竟不满，说我曾言现在的医院按摩一次要六七百；我发的牢骚她听了进去，却不知这讲究各种手法的按摩及针灸、红外线光照等辅助治疗，均可报销。她可能是因为自己少了一份工作，儿子开的台球房也因疫情暂关闭，才想出了多赚外快的主意。人和人之间有不少难以沟通之处，但愿医院和商铺尽快复工复业。
好在有了钟点工，我就可以在下午浏览手机上的各种转发的微信，最让我欣慰的是家族群里发的亲人信息，尤其是我家第二代在疫情严重时的作为，令我感动。首先是我大哥的女儿，虽年已古稀，每年仍要从加拿大回到上海照料九五老爸，去年秋刚下飞机，即闻噩耗，怀着巨悲与老弟完成了双亲合葬大事；不料在开春时又受困于疫情，眼看周围亲友都无防护用品，她迅速地委托加美友人购寄若干，分送诸人，包括院区的清洁工。更令我惊奇的是广州小妹的一对闺女，平时看着散散漫漫，不太关心国事，疫情一来，竟积极成为志愿者：老大匿名捐钱捐物，从马来西亚、日本购得四万个口罩，分赠广州各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及居住区的民众。老二则参与母校执信中学校友会的接力转运来自世界各地校友捐赠的防护物资；我从当地的《主播观察》视频中看到他们到白云机场提货、搬运，跟在邮政车后送到有校友的各个医院，据说这些源源不断送来的物资价值四百多万；现在海外校友也深陷所在国的疫情中，祖国的校友又着急考虑如何回报，正如他们所说：“有些同学可能十几二十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在做这事上，那个默契和配合全部都出来了。”我二哥的女儿做的则另有一功，她因患病的老父只有护工照料，思父心切，便辞去美国的工作，受聘到上海复旦大学任教；圣诞期间返美与丈夫、女儿团聚，不料回到祖国即遇疫情；宅在家中心烦的她，倒由此决意开拓一项与疫情有关的本科学术研究：给她的朋友、学生发帖，请他们回答宅家时的活动、心理、思想等问题；令她高兴的是在美国宅家上网课的小女透过视频学唱费玉清的《一剪梅》，还问妈：“为何不叫一朵梅？”她妈也在准备开网课，而我的大侄儿已经美滋滋的开了直播课。真羡慕这些中青年的活力。
疫情也没有中断我们老一辈的生活、工作，我的兄姐和妹夫努力与病魔斗争，幸有子女更贴心的照顾；我的小妹则在不断总结朗诵艺术中开创新的精品。而我这个懒散之人，白天忙于家务，晚上又被电视剧《安家》吸引，还关注白岩松的“新闻1+1”和董倩的“面对面”，看完才能静下心来写那些早已计划，却未必能全发表的文字——聂绀弩的友人。其中尚有几位重要作家，犹想在残年勉力完成。疫情中修改了邵荃麟篇，还有“二流堂”诸友，其中的黄苗子篇，没想到从最易入手到最难出手了，然，决意写出亲历的充满真情的苗子先生。
在写这些已故受难老作家时，当前那些感染新冠病毒的死亡者或因疫情各种忙乱而病亡、猝死者，不时涌到我的眼前，但任何语言都难以表达心中之痛，不由想起了莫扎特的《安魂曲》。可是我无诗才，更毫无音乐知识，便幻想建议音乐家创新，以便在每年的清明时节，或各种音乐会上传唱，长久地警示人们不忘这可怕的，或以后更可怕的灾难。可是我不认识音乐家，便想请交际广的朋友代为寻找；又怕说不清，当晚便兴起草拟了一个无诗歌无音乐配器的《安魂曲：2020》提纲。我幻想着“序曲”：以能代表武汉特征的乐曲引出人们迎接春节到来的各种声响，匆忙的脚步声、购物声、各种交通运输声、聚餐声、集会声和歌舞声；兀地隐现病吟声，由少到多。一声哨音划过，引发叽叽咂咂恐慌声，重重的权威训斥声，重启欢声笑语；哨音愈来愈长，猛然长吼“封城——”，顿时呈现恐怖的寂静。迅速过渡到“第一乐章 白衣天使生死战”：飞疾的救护车铃声不断响彻，混合着嘈杂的呻吟、呼喊声：“疫病！疫病！”“救救我！救救我！”；焦急的柔软声“跟我来！”“跟我来！”在医疗器材的碰撞声中夹杂着缺物的急呼声，时时有呼啸而过的殡葬车，跟随着孩子凄厉的哭叫声。医疗器材的碰撞声愈来愈响，乃至渐渐减弱，猛然惊呼“刘医生倒下了！” “王护士死了！”人群呼嚎着，充塞着恐惧、怅望的音响……接着出现“第二乐章 与死神抗争”：远处不断传来建工地的锤打声，轰鸣的飞机声、滚动的火车声，人群惊呼 “全国医生护士都来了！”大巴车滴滴声不断，响起了操练身体的乐曲……时而响起强力的心率声，时而化为极弱的呼吸音；时而兴奋，时而悲戚；时有不断重复出院的告别声，时有不断紧张推动病床活轮的呼叫声：“送ICU！”交杂着重症病房里各种救助机的和声……乐曲转入“第三乐章 情殇人间”：惊雷四起，风声、雨声、冰雹声、大楼倒塌声此起彼落，响彻子女哭父母的凄叫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顿足声，幼儿呼叫爸妈的娇嫩声……男女老幼悲恸交递，渐渐融成四重唱，化悲痛为温柔，久久萦绕于上空——。最后的“第四乐章 亡灵永存”：在悠长的葬礼进行曲中，突现声声哨音，歌起“勿忘我”，声声“研究我，勿相忘”，“研究我，人相存”，歌声不时被粗暴声打断，却越唱越响，“研究我，勿畏惧”“勿忘我，公共卫生，钟长鸣，永相存”，形成庄严、激越的进行曲，钟鼓长鸣，托起江击万涛浪，风吹千鸟啼的悠扬乐曲和歌声……
噫吁唏，陋思草书之提纲也。肯定此时此刻不少音乐创作家亦在孜孜思索，多么希望有大胆精彩的构思传世！莫扎特的《安魂曲》以多种乐器伴随基督教圣经语和弥撒乐曲、歌声，我国著名的《黄河钢琴协奏曲》穿插着多首民歌。我深信，当代音乐家一定能创作出令人难忘，勾起思考的2020疫情《安魂曲》。音乐，是最能久久抚慰人之灵魂的声音，我期待！
文/姚锡佩
约稿编辑/王勉
编辑/王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