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年后某监狱出了新冠确诊者,住对门的安娜两口子所在的强制戒毒所实行了干警半个月倒班一次,四岁的女儿优优不习惯整天跟奶奶在一起,常哭闹,安娜婆婆苦不堪言。安娜微信我:“姐,麻烦帮我妈哄哄优优。”我还没复工,我跟安娜吹我特有小孩儿缘,把优优接我家来了。
优优跟我看电视、看连环画、讲故事,很快腻烦,戴上口罩,嚷着要去公园玩,病毒正猖狂,这真办不到。
我家里好多芭比娃娃,我女儿小时候的,翻出来,优优嫌芭比娃娃衣服丑。我突发奇想,跟优优说翻新芭比娃娃,妆她化,衣服我做。优优笑了。
我小时候给洋娃娃做衣服把家里窗帘剪烂,挨顿胖揍,从此绝了裁缝梦,婚后,钩针和线还有书啥的买了动都没动过。疫情期间,朋友们严格遵守不出门为国家做贡献,练厨艺、秀美发技术,作诗啊、画画啊,我就当裁缝。
优优“过家家”,需一个孕妇妈妈,我用一只高筒的旧毛袜子,袜底剪了个领口和袖口,拖地的孕妇裙成了,优优笑话说这是有味道的孕妇裙。我告诉她,孕妇穿旧衣服,孩子好成人。她显然不懂这是我编的。优优嫌肥,我用大头针扎出腰身,优优一摸扎了手,赶紧把大头针去掉,用双面胶粘。优优玩了半天毛线就有脱落,优优说是“脱毛的芭比娃娃”,这难不住我,我用打火机把边烧了烧,搞定。再看我,满身都是线毛毛。
我用红色粘土,给黑头发的芭比娃娃做了件修身连衣裙。裙摆上刷胶水,粘土做的红色的玫瑰花粘满,这身中国红在一群娃娃里最亮,优优超喜欢。
优优在我家的时间里,我做裁缝的天分被充分挖掘出来。找出几双没穿过童袜。袜头剪出袖口和领口,是芭比娃娃的上身,袜底从中间剪开,用针缝分别缝上两绺,裤子成了,套芭比娃娃身上,休闲,暖和。我也会举一反三了。想穿裙子,就把袜底剪掉,挖出领口和袖口,上衣成,袜头就是裙子,腰可上松紧带可不上。
我喜欢四十年代的小花裙,正方形布,对折四下,下面剪圆,中间剪个圆形当领口,贴金灿灿的花边,套芭比娃娃身上,艳红的嘴唇,高领极地长裙,美飘了。我用装糖的彩色塑料纸给芭比娃娃做了件婚纱。我用手套给芭比做了抹胸的晚礼服;给最洋气的一个做了乞丐裤,紧身上衣;给黑人芭比娃娃做了身印度衣服;还做了美人鱼装,T恤,百褶裙……总之,把一个个又脏又丑的芭比娃娃改成漂亮的小女人。我抱着芭比娃娃,夸自己手艺好,安娜在视频里打击我,“不是你手艺好,是芭比娃娃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合着我没功啊?疫情期间,在岗的,都是英雄,我得看好英雄的孩子,接受英雄的批评。
沉浸在芭比世界里的优优很少想起妈妈,有天,我给芭比娃娃用白的确良做了件白大褂,我跟优优讲疫情,讲新冠病毒,讲隔离,讲武汉,讲大夫,讲护士。优优安静听,然后,在芭比娃娃护士额头亲了一口。谁说孩子小,什么都不懂?
有天我心血来潮,照着书给芭比娃娃勾了件老上海的坎肩,用灯芯绒做了抹胸修身长裙,我也给安娜做了身一模一样的,安娜倒班回来,穿上,头发挽起,优雅,娴静,特东方。安娜夸我:“这手绝对被上帝吻过,太灵巧了。”这赞美差点让我哭,我一直以为我的手是被二哈舔过的呢。忽然优优问我为啥给她妈妈做一身,我说:“你妈妈跟芭比娃娃和医生护士阿姨一样啊,都是最可爱的人啊。”
文/蔚新敏
约稿编辑/陈品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