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不仅是中国明清两代的皇家宫殿,更是拥有百万件藏品的世界顶级博物馆之一。这些藏品见证了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承载了历史、文化、艺术以及人性价值,“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中华优秀文明资源”。《藏在故宫里的中国史》这本书,作者遴选了48件具有代表性的故宫藏品,讲述了文物的历史背景、文化价值以及他们背后的人物故事。
可能是为了让读者有更好的观感,该书没有前言,红色扉页后便展开了第一章正文的阅读。少了作者的写作意图,没有先入为主的阅读导向,读者可以更好地从书中汲取自我所需。因为这本书不仅是一本由展品背后的故事组成的文章集锦,更是一本写满知识点的历史、文物教科书。加上作者严谨专业的写作逻辑及精彩的文笔,让历史穿越千年跃然纸上,让人忍不住一鼓作气读完整本书。读到最后还会发现作者的小巧思,这本书的《代后记》详细介绍了故宫里的藏品是怎样汇聚到紫禁城的,诠释了这些藏品的历史价值远大于器物价值。作者选取的48件藏品中有42件是按照年代顺序先后出场,最后一章的藏品与前六章浓郁的历史文化背景下的藏品不同,它们是红尘俗世人类情感的缩影,体现了文物所承载的人性价值。以下选几个最感兴趣的藏品,看看作者是怎样书写它们的“前世今生”。
文明初啼:《红山大玉龙——中华文明的曙光》。开篇作者通过想象向我们描述了六七千年前西辽河流域一位手工艺人正在努力制作玉器的场景,这是一件有着猪首蛇身、通体弯曲成C字形的玉器。文中写道:“当一个人能够专注于一件不能吃不能穿的无用之物,人的伟大进步就蕴含其中。他掌握了一项基本生存之外的技艺,而他所处的社群既愿意也有能力养活这样的人。”人类不再只为满足温饱繁衍而生存,开始有了对精神文明的寄托与追求,这是文明的初啼。红山大玉龙因为有穿孔便于系挂,可能是早期上层权贵的随身饰物,也可能是祭祀礼器,更重要的是它是红山文化的图腾。图腾象征了先人对部落家族的认同感,是源于先人对于精神文明追求而诞生的。
红山大玉龙1971年出土于内蒙古赤峰三星塔拉遗址,是新石器时期红山文化的代表文物,被誉为“中国第一龙”。龙作为中华民族象征的重要元素,龙图腾的进化研究从未停止过,书中详细讲述了最终被定型的龙形象是怎样由来的,“故宫里的红山大玉龙,是一条嗷嗷待哺的原始龙,是一条‘婴孩期’的中国龙,见证着远古的中国历史,凝聚着远古中国人的想象与期望。中华文明的曙光,正穿透大玉龙,照向我们。”红山大玉龙标志着中国文明史的启航。
山水画开山之作:《游春图》。展子虔的《游春图》当属中国存世最古老的山水画。“原本司空见惯的山川水域,原本只是作为背景的山陵湖泊,一跃而成绘画的主角。《游春图》的完成,标志着山水画作为一个独立的、中国特有的绘画种类横空出世。”作者先是栩栩如生地讲述了展子虔赏春的画面:春天是关中最好的季节,“草木含翠,水汽渐浓”,展子虔在山间小径上赏春,远处山坳中有几处零星佛寺,“曲径通幽,山寺花开,湖面波光粼粼……几位女子坐在船上陶醉在湖光山色中,流连忘返”。而后作者又描绘了《游春图》“远近山川,咫尺千里”的画中景致:“画面右上部崇山峻岭,峰回百转……画面左下侧有一处低矮的山丘,与右上部的高山遥遥相对……画面正中是大片水域,湖天一色,山河并举……”结伴踏青的游人和泛舟湖上的仕女相呼应,画作层次分明,景、物、人之间的比例恰当,丈山、尺树、寸马、豆人,错落有致,丝丝入扣。《游春图》整体色彩运用了青绿色为主调,奠定了自然主义山水画的基本色彩。作者在章节中讲述了文人墨客、达官显贵深爱青山绿水的原因,为山水画开枝散叶、兴旺繁华奠定了坚实的人文基础。“展子虔的《游春图》不仅是中国第一幅独立的山水画,还是现存最早的卷轴画,更是真正意义上自由创作的艺术品,当得起‘中国第一画’的美誉。”“《游春图》标志着中国山水画已由‘人大于山,水不容泛’作为人物配景的稚拙阶段,进入了成熟阶段,在中国绘画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
世间再无李太白:《上阳台帖》。提到李白,就不能不说到他的挚友杜甫,作者在文章开篇就讲述了两位文学巨匠在茫茫人海中的相遇,以及李白、杜甫“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结伴东游期间遇到的一些友人和一起经历的故事,非常具有可读性,让我们看到了一位浪漫主义诗人和一位现实主义巨匠的友情。“所有纯净的灵魂都莫名地惺惺相惜”,李白的作品豪放、洒脱、浪漫,而杜甫的作品则沉郁、顿挫、写实,友情的催化下能创造出怎样的旷世之作?《上阳台帖》就是在他们同游期间创作出来的一首四言诗,全文16个字:“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可穷。”这首诗是李白对司马承祯画作所写的赏析,虽然只是一张便笺,但保存完整,是唯一传世的李白书法真迹。文章中详述了另一幅署名“李白”的唐代书法作品《嘲王历阳不肯饮酒帖》的背景故事,以及作品是否是李白真迹的各方争议观点。文章结尾:“李白之后,有豪迈洒脱的苏轼高歌‘大江东去’,有深情款款的柳永低吟‘晓风残月’,有精忠报国的于谦长啸‘要留清白在人间’,然而再没有‘仰天大笑出门去’‘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谪仙人了。”作者也在为一代诗仙的离去而扼腕叹息吧。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张好好诗》卷。唐代诗人创作了无数诗篇,能完整保存下来的作者书写真迹当属《张好好诗》卷。《张好好诗》是杜牧写给昔日情人张好好的五言叙事诗,书中用了大量笔墨描写娉婷少女与青年才俊的相识相知最后到分离的故事,引出了《张好好诗》的创作背景。“在杜牧的心底,人间的底色是美好的,他与张好好的相遇更是如此。”全文四百字,作者在书中作了诗词赏析,读懂诗也就读懂了杜牧对张好好的情感。重逢时,张好好一句“怪我苦何事,少年生白须”竟让杜牧语塞言失。作者赏析:“杜牧没有回答张好好的问话,眼泪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慢慢发展成站在门馆前失态恸哭。这一哭,泪满衣襟,愁绪满天。”可能是看到当年一见倾心、艳惊四座的豆蔻少女如今沦为当垆卖酒的女郎,只能感慨时光无情,造化弄人。这一眼是相遇,也是重逢。从这一章中我们得知杜牧在临终前烧毁了大量作品,但留下了《张好好诗》卷。
这不仅仅是一部文学作品,更是一部书法艺术品。杜牧深得“二王”书法精髓,作品提按有力、疾徐有度。本书提到了《宣和书谱》中关于杜牧书法的评价“气格雄健,与文章相表里”。通过作者深情款款的描写,我们了解了杜牧与张好好的情感纠葛,不得不让人感叹在那个“朝廷沉疴遍地,外有藩镇跋扈,内有宦官为害和党争加剧”的环境下,背负力挽狂澜家族复兴之命的杜牧,在博取功名和男欢女爱间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抉择。
文/徐杨
来源/北京日报
编辑/贺梦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