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媒体人）

◎完全可以把“茶馆”置换成别的，媒体、戏剧圈、文艺圈……有的东西是一贯的，当年谁不是像王掌柜的、秦二爷、常四爷一样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茶馆不仅是时代缩影，也象征了一个人的一生，青年中年老年，每个阶段面对的都是一团乱麻，而且越老越力不从心。

◎志贺直哉每写到人物病得快要死时，总是特别好看，因其谛观凝视的文字，会让人觉得死亡别具魅力。一种文学的魔力。

◎卡佛本质上是个诗人，却非常擅长写对话。初步鉴定完毕。

◎《冬日之光》，伯格曼电影。高度凝练的场景和人物，影像纪实风格。伍迪·艾伦电影里的女人，都是男人需仰视才能将将够得着的疯癫女神，而伯格曼的女人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爱得太用力、太患得患失因而失去灵魂。在片中，男人把上帝缺席的愤怒一股脑全都转嫁到不如他的女人身上。

◎读耶利内克名作《娜拉离开丈夫以后》。娜拉出走之后的寻找自我之路，只不过是傍上一个更为强势的男人，也注定她会更加受人摆布，林丹太太则成了海尔茂的情人。易卜生原作中的林丹太太就不太讨喜，喜欢咄咄逼人地打听别人家的隐私……结尾娜拉和海尔茂居然复合了，经过资本市场的一番折腾，双双打回原形，谁也别嫌弃谁，成了一对听天由命的资产阶级夫妇。很好奇，耶利内克看起来那么社恐，她是如何完成那一整套无比圆熟、张口即来的社会批判话语的！

◎帐篷戏剧、田野戏剧……这些形式将会大有市场，但也需要戏好看才行。在未来，人们走向剧场的模式可能会变成剧场走向你。

◎看话剧《蔡文姬》，导演焦菊隐。吸收戏曲程式化表演，舞台动作落实到句子，达到了戏曲表演的精度，了不起。就是女主说话有时候会略压嗓子，戏曲女主全都是唱的，避免了这种情况。我应该把焦先生的作品都好好看一遍。

◎过爷（过士行）写玩物蓄志的散文真是一绝。

◎皇莎版的《麦克白》，舞台正中央挂了一口倒计时的大钟，取其“生命倒计时”之意，演员表演需要全程卡点，必须分秒不差，挺难的。当然，还是留了一些活扣，所谓的弹性时间，比如最后麦克白与麦克德夫的打斗，可长可短，演员一边对打，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还剩下多少秒，必须正好在时钟归零那一刻杀死麦克白。时间是这一版本的主角，看门人的角色类似于上帝视角。麦克白死后，新王诞生，大钟又开始“嘀答嘀答”倒计时，他同样也要遵循时间的法则：不管你是谁，上天已经给你定好了一个时限。

◎眼下的情形是，大家都在写自己的东西，大家都不看别人的东西。

◎在我看来，小说语言像狗，千姿百态；戏剧台词像猫，长得都差不多，有高下，有差异，但品种不多，因为皆采用口语。口语如果不加以分辨，乍一看都挺像的。契诃夫的台词在陈述中带着很强的观念性，夹叙夹议，兼具抒情气息，骨相特别好。

◎想成为文学大师，有一个好的遗孀很重要。因为只有自己人推销起自己人来才会那么卖力气，也因为只有隔世人才会赢得读者真正的尊重。

◎好戏都是双重结构，隐喻部分专门演给精英看的，不过国内知识分子不爱看戏也是事实。

◎画画没有年龄界限，但写作有。年纪大了，很多题材不好意思再写了，比如爱情，比如奋斗。

◎黄宾虹的花鸟画得太好了，灵动松动，册页里的每一幅我都超级喜欢。

◎李尔王的故事像不像《警法时空》？一个糟老头子，丧偶多年，把名下两处房产分给女儿，以换取家人的轮流照料。没想到女儿们过河拆桥，家庭摩擦不断升级，最后她们把老头赶出家门了事……

（朋友圈跟帖：像。古典之庄严降格后就是市井之鸡毛。）

◎看《掮客》，是枝裕和标配方程式。他总是把亲情建立在非血缘关系之上，以此来破除现代人过于内缩的家庭原子化观念。

◎做人要老实，写东西则需要不老实。不失厚道的不老实。

（朋友圈跟帖：生活中不妨作个才子，写作时必须是“才子+流氓”？但多数人搞反了。）

◎评价同时代人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一来大家混得都不容易，二来大家都想听夸，所以很难做到纯客观。

2023.04.22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