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你听说过的剧场，我基本都去演过。”
郑云龙坐在化妆镜前，黑衣黑裤，头发蓬松。再过三小时，他就要变身“一台好戏”年度音乐剧《阿加莎》里神秘的罗伊，出现在中国大戏院的舞台上。
2017年，他从400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音乐剧《变身怪医》的男主角之一。为此他离开北京，来到陌生的上海。排练时赶上梅雨季，他浑身起了湿疹，再加上焦虑失眠，首演时发起高烧。
彼时无人识，时常要面对有些冷清的观众席。下午场人更少，有时票房只有两三成。但不管台下坐着几个人，他是演员，照演不误。
一年后，因为综艺节目《声入人心》，郑云龙“一朝成名天下知”。他出演的音乐剧开始被“秒杀”，被黄牛炒到溢价十倍。他也“不能出门买菜了”，到哪儿都得戴上帽子和口罩。他开始跨界演话剧、影视剧，还开了演唱会，但回到音乐剧舞台，还是觉得最舒服。
郑云龙的成名，伴随着中国音乐剧市场的大爆发。当一切都在飞快向前的时候，他希望，脚步能慢一点，踏实一点。
剧场是我最熟悉、最安全的地方
上观新闻：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上海，你会用什么词？
郑云龙：洋气。
上观新闻：最近看《爱情神话》了吗？
郑云龙：还没空看。我在上海待的时间不短，但其实不太熟，不大出门，也听不懂上海话，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剧场，这是我最熟悉、最安全的地方。剧场周边有什么吃的，有什么酒吧和咖啡厅，问我就对了。
上观新闻：刚刚进来，剧场后台就像个迷宫，你会迷路吗？
郑云龙：我方向感还真不好，我只能记住一条路，就是我第一次走的那条路，你告诉我还有路，我就记不住，习惯性记忆。
上观新闻：为什么会出演《阿加莎》？你挑角色有哪些标准？
郑云龙：我喜欢戏剧性强的角色。《阿加莎》里的罗伊，角色设定很有意思，它不是真实存在的，它是一个心魔或者说一种欲望。当你在塑造这样的角色时，可以加入很多想象，慢慢将其合理化。
上观新闻：《阿加莎》对你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郑云龙：我一共演了14场，有意思的是，我要跟四个不同的“阿加莎”演对手戏，她们每个人都演得不一样。对戏的时候，你要根据对手的变化去做相应的调整。比如说今天晚上要换人了，我就得提前去跟下一个演员熟悉。这样其实挺有趣，永远不会无聊。
上观新闻：很多人提到你都会用一个字形容——“稳”，这个“稳”字是怎么做到的？
郑云龙：没有捷径，就是靠练，练到在舞台上形成肌肉记忆。那些舞台经验、应变能力，只能靠积累。
上观新闻：哪部戏让你建立起舞台上的自信？
郑云龙：我毕业后演的第一个男主角是《爱上邓丽君》里头的。那是一部原创复排，我一个人演了大概100多场，在全国巡演了30多个城市。那段时间让我觉得挺有所谓的成就感。那是一部“点唱机”音乐剧，所有音乐都改编自邓丽君的经典歌曲，也是百老汇的导演帮我们排的，学到很多东西。那段时间经历了从一个学生到一个演员的转变。
上观新闻：2017年为什么会来上海发展？
郑云龙：就是因为中文版《变身怪医》，那部戏是我的梦想。上大学的时候，大家心里都会有特别想演的经典音乐剧，《变身怪医》没有哪个男演员不想演。这部戏太好了，同时对演员的要求也非常高。何况我面试通过了，如果放弃，就是“傻子”。
上观新闻：刚来上海的时候最大难题是什么？
郑云龙：那时候人生地不熟，也没朋友，自己一个人比较孤独，再加上排戏也是比较艰难的过程，因为在世界范围内都算是难度非常大的音乐剧，压力很大。那段时间演了不少作品，每天不是在排练就是在演出，但能感觉到，我经历了快速的成长。
上观新闻：从《阿波罗尼亚》开始，“一台好戏”在上海做了很多的环境式驻演音乐剧，你觉得它们为什么会火？
郑云龙：形式感很强，非常新颖。这种模式拉近了观众跟演员之间的距离，也打破了常规剧场的一种表演方法，所以吸引了很多年轻的观众。
上观新闻：《声入人心》走出来一批音乐剧男演员，你觉得女演员的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
郑云龙：很多人说现在全是大男主题材的音乐剧，我想这次就演一个女性题材的作品。《阿加莎》就是一部大女主戏，里面的几位女演员都是非常优秀的音乐剧演员。我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尝试，我相信观众会慢慢了解她们，喜欢她们，很多观众也的确是来看她们的。我觉得，她们的春天可能很快就要来了。
舞台有很多意外，人生也一样
上观新闻：《柳浪闻莺》是你的电影处女作，为什么会接这部戏？
郑云龙：因为我妈妈是演京剧的，我对戏曲多少有一些熟悉。我认为戏曲艺术非常伟大，博大精深。其实音乐剧和戏曲的表现形式非常像，演员的基本功都是唱念做打，非常值得借鉴。《柳浪闻莺》里出现的是越剧，其实我不大熟悉，但我觉得非常唯美，就想借这个机会研究一下这个行当。
上观新闻：电视剧《假日暖洋洋》的“高俊裕”，不那么正面的一个角色，接之前犹豫过吗？
郑云龙：因为这个题材比较轻松诙谐，我就想把它演成喜剧，让“高俊裕”这个人物好玩一点，然后导演也没有反对。我以前其实演过喜剧角色，但后来也没人找我演了，觉得我的形象要么适合演英雄主义题材，要么就是阴暗系，我觉得演“高俊裕”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喜剧演起来，节奏感非常重要，要琢磨怎么才能让观众笑，但心理层面没那么累。
上观新闻：心理层面最累的是哪一部戏？
郑云龙：北京人艺的《榆树下的欲望》是真的累，特别是下半场情感爆发的那几场戏，太难受了，因为它那种残酷非常直接。
上观新闻：挑战很大吗？
郑云龙：很大。挑战最大的其实是“北京人艺”这4个字，有一种神圣的感觉。首都剧场就像殿堂一样，感觉不是去演戏，是去朝拜。
上观新闻：可你平常演音乐剧也登上了许多大舞台，有什么不一样吗?
郑云龙：我是学戏剧表演的，从学生时代就开始看那些经典，它是一个理想层面的存在，无形中形成非常大的压力。
上观新闻：演出《榆树下的欲望》《德龄与慈禧》等话剧之后，最大的成长是什么？
郑云龙：从表演上来讲，比原来成熟自信了。演话剧跟演音乐剧不同，你所有情绪和节奏的控制都只能靠你自己，你没有音乐帮你烘托。《榆树下的欲望》这种戏，舞美灯光都很简单，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就那么几道光切来切去，你从头到尾要在这么个地方讲好一个故事，要靠演员自身的能力和魅力。
上观新闻：在台上怎么在很短的时间里实现情感的爆发？
郑云龙：就靠排练。每天一点一点、一段一段地排。一天可能就排一页纸，直到导演说行了，今天就到这里。
以前没有这个机会。我最早做音乐剧演员的时候，谁会找我演话剧呢？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为什么不多学点东西？我尽量去平衡自己在不同领域的表演，尽可能多尝试，多塑造一些喜欢的角色。
上观新闻：舞台上总是有很多意外，会不会有对手不按常理出手，让你接不住招？
郑云龙：除非毁灭性的招，比如有一次演《变身怪医》，剧院的音响出了问题，只能暂停，那是唯一一次我真的演不下去的时候。其他的倒都还好，应变能力是慢慢练出来的。
上观新闻：在哪个舞台最自在？
郑云龙：还是音乐剧舞台对我来说最舒适、最挥洒。虽然舞台上可能会出现很多意外和不确定因素，但人生也是一样，一直都风平浪静多没意思。
别透支演员，别辜负观众
上观新闻：成名给你带来的，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
郑云龙：好的当然比较多，我得到了很多尝试的机会，开了演唱会，我还拍了电影，拍了电视剧，如果没有《声入人心》的话，我可能就没有机会做这些尝试。不好的方面可能就是关注度高了没那么自由，出门必须戴着帽子和口罩。
上观新闻：你觉得一个好演员的标准是什么？
郑云龙：首先是热爱，其次是付出。
上观新闻：《声入人心》火了之后，报考音乐剧专业的人越来越多了，你对这些想要从事音乐剧行业的年轻人有没有想说的？
郑云龙：我觉得在学习过程中真的是需要花时间。我当然相信他们都是非常热爱舞台，热爱这门艺术的，但是一定要在学习的过程中打下好的基础。我指的不光是专业方面，是对艺术的一些理解力，包括鉴赏力，非常重要。
上观新闻：中国原创音乐剧，离百老汇还有多远？
郑云龙：还很远。一门艺术要想在一个国家发展，需要很长时间的沉淀。美国从上世纪30年代、40年代就开始发展音乐剧。中国直到2000年初才引进了这门艺术，到现在才多少年？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多城市，你要在这么大一个市场去发展一个新鲜的艺术门类，是需要时间的。我觉得目前市场繁荣，可以推动这门艺术的发展，但还是需要时间。需要人才、教育，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上观新闻：中国音乐剧市场的迅速扩张中，面临着哪些问题？
郑云龙：现在戏的生产量特别大，演员比较稀缺，能上台演大戏、大角色的演员变得越来越年轻，甚至有些可能还在学校读书，我们当年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慢慢成长的过程，一下就进入市场，但没办法，现在供不应求，有的演员同时演七八个角色，对时间、精力，包括能力都是非常大的考验。
上观新闻：这对演员来说是一种透支。
郑云龙：对观众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我觉得这是现在所有制作公司都需要去思考的问题。
我记得刚毕业的时候，我们一年就演一部戏，正在招演员的戏不超过3部。一部戏创作周期比较长，创作环境比较健康，可能因为当时市场上对音乐剧没有那么大的需求，我们就把所有精力投入其中，把可以在前期解决的问题全都解决掉，舞台呈现自然而然就会顺畅。
现在，中国一年至少有60部音乐剧在演。大家都在堆量，不停地排新戏，招新演员，一个演员身上七八部戏是非常正常的现象。我觉得市场越是繁荣，我们越是要认真对待。一部好作品一定是留得住的，什么时候拿出来演都有人看。
文/上观新闻记者 吴桐
编辑/崔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