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生活的记忆,一直游走于“举家迁徙”的过程之中。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曾经居住过的东单米市大街老宅面临拆迁。那会儿我是跟着奶奶、叔婶过日子的,由于地处三里屯南路的新房尚未竣工,无奈之下,一家人只得搬到位于长椿街口的一部委家属楼里,暂借大表哥的房子安身。
当年的那一片家属楼,可谓是前三门大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只是若干年后,当我翻阅京城史地资料时,才偶然发现,原来前三门大街南侧所矗立起的各种机关家属楼,正好在北京内城的护城河上面。根据《建国以来的北京城市建设》描述,这一片临街的高层楼宇,是于1975年开始陆续建造的,乃“新中国成立以来,北京市统一建设的规模最大、高层建筑最多、第一次大批采用大模工艺施工的工程”。而在这片楼群中,以前比较显眼的建筑就是占据着和平门大街把口位置的“北京烤鸭店”,与长椿街路口的“国华商场”了。
然而,我一直以为,长椿街最有名的建筑,当属长椿寺。长椿街因长椿寺而得名,长椿寺不但是宣南地区重要的寺庙,而且在近代的政治活动中,也扮演过重要角色。
敕建长椿寺
隐于市井的“京师首刹”
其实这长椿街,本就该是安静祥和的一方净土才对。究其原因,便要论及长椿街的得名之地——明代古刹长椿寺了。可惜,在我小的时候,长椿寺早已被淹没于一大片南城平民的建筑之中,而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杂院了。我每次经过那里,大多是前往宣武医院探病,每次都绝对不会想到,就在公交车开出的一瞬间,竟然会与一座京城大庙相互打量过了。
关于这长椿寺的由来,不得不提到两位重要人物。其中一个乃明神宗朱翊钧的亲娘——孝定太后李氏;而另一个,则是苦行僧“水斋禅师”。若论起来,这两个人的地位,有点相差太过悬殊了。但佛家讲求“因缘巧合”,老太后与苦行僧之间,便有着如此这般的因果缘分。
先来说说那位“水斋禅师”。据明代成书的《帝京景物略》中记载:在万历年间,有个法名“归空”的行脚和尚,从河南西南部的伏牛山出发,到处参禅拜佛,研究学问。当时的人们发现,此僧居然能一连七天不食斋饭,只靠饮用些水来存活。并且,这种活法,竟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五年之久。当然,他的远足历程,可不止五年,而是整整三十年。又据说,这位走遍全国的和尚,从来不穿鞋袜,睡觉不卧褥席。在那个年月,佛教的四大道场,他去了三处。等他来到京城,早已声名鹊起,惊动了朝野,亦引起崇佛的李太后之关注。
再来讲讲李太后。这位隆庆皇帝朱载垕的妃子、万历皇帝朱翊钧的生母,乃是当时通州下辖的漷县人,李太后一生无过,把精力投入到修塔造寺。当她得知有个被称之为“水斋禅师”的和尚来到北京时,甚为欢喜。老太后一开心,就决定出资为其建庙。当朱翊钧听说母亲斥资营造宝刹之时,便亲自题写匾额,名曰“长椿”。在这其中,也蕴含着对李太后的孝道。皇太后投资、皇帝敕赐,这样的大庙,就绝非其他普通庙宇所能比拟了。于是,在如今牛街路口以北的大片区域内,便赫然屹立起当时的第一大庙——“敕建长椿寺”。此庙营建的时间为1592年,也正是万历帝进行三大征(平宁夏、定贵州、抗倭援朝)的那段日子。
如今来到长椿寺参观的人们,或许会对正殿前所矗立的一方古碑多看几眼。此碑的字迹已经模糊,讲的是水斋禅师的修行和李太后建庙的经过,碑文的落款处为“米万钟”。这个叫米万钟的人,乃“宋代四大书法家”之一的米芾后裔。估计是有前辈书法家做榜样,待到明末,他本人也成为了书法大家,且是“明末四大书法家”之一。当然,每次见到他的字画作品,我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颐和园。就在颐和园“乐寿堂”的门前,有一块产自房山的怪石,名唤“青芝岫”,此石又名“败家石”。想当年,这块巨石正是被米万钟所发现,并花费重金雇人拖运回家,却耗尽家资,半途无疾而终,所以人们称这块巨石为“败家石”。直到了清代,乾隆皇帝去西陵祭祖,走到良乡时看到了这块大青石,颇为喜爱,遂命人将其运到乐寿堂前,并赐命“青芝岫”。
多宝佛塔已移居它处
长椿寺建成后,明神宗赐额“长椿”,意味着神宗祝愿他母亲健康长寿。李太后死后,人们叫她“九莲菩萨”,所以长椿寺里一直保存着一幅九莲菩萨像。
在历史上,长椿寺曾是不少名人去世后的暂时停灵之所。1927年4月28日,李大钊被敌人杀害后,灵柩曾在长椿寺暂停,三天后改厝于长椿寺西南的浙寺(原址位于今宣武医院内)。1933年,在中共地下党领导下,不少革命团体的数千人在浙寺举行了隆重的悼念仪式,悼念李大钊。仪式结束后,他们为烈士送葬,经长椿街南口赴菜市口,再去万安公墓。
清朝最后一个状元刘春霖精于书法,尤以小楷出名,其笔力清秀刚劲,深得世人推崇。日本侵略中国后,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37年“七七”事变,日本人拉拢他出任“满洲国教育部长”、“北平市市长”等伪职,他能保持晚节,坚辞不就。为此日伪当局将其历年收藏的书画珍宝洗劫一空。1944年,刘春霖因心脏病突发与世长辞,时年72岁。刘春霖逝世后,曾在长椿寺停灵。
渗金多宝佛塔
据说,辉煌时期的长椿寺内曾藏有三样镇寺之宝:其一,渗金多宝佛塔。史载:“万历中,归空和尚自伏牛入京,至北京时,誉者众,孝定皇太后闻而创寺居焉。神宗赐额曰‘长椿’,寺有渗金多宝佛塔,高一丈五尺……金色光不可视,而梵相毕具,势态各极,视之,又不可算,不可思。”当时在铸造渗金多宝佛塔的过程中,在铜料中加入了一定比例的黄金。铸成后,又在塔身的表面鎏镀上赤金层,使这座渗金多宝佛塔金光四射,分外耀眼夺目。随着年深日久,如今已呈青铜之色。该塔造像众多,雕刻细腻,精美绝伦。可惜该塔后被搬迁至五塔寺内保管,又因不堪风雨剥蚀,所以再次被挪移到万寿寺中,也总算有了个好的归宿。其二,珍藏于寺里的万历帝之母——李太后御容像,明代最后一个皇帝崇祯,因想念他的生母孝纯刘太后,让画家画了一张刘太后像,也挂在长椿寺内。光绪年间,两幅画像只剩下刘太后像,后来也丢失了。这两幅画像皆出自大内,只是前一幅画像失于光绪朝八国联军入侵前后,而后一幅画像也在后来遗失了。其三,也是唯一留在原地的,就是上有米万钟为水斋禅师所撰文字的那块碑石了。
石碑
岁月流转了不足400年,但从一处京南寺庙的过往史中,便能窥测出帝都曾发生过怎样的“沧桑之变”啊。
把长椿寺从居民生活的大杂院内“扒拉”出来,大概是最近二十年的事儿。能让一座古庙焕发青春,这确实是令人十分欣慰的。改造牛街路口北侧的街巷,使得长椿寺又重新回到了京城百姓的视野之中。由于曾经的庙内摆设已然消失,此地便被打造成为了展示宣南地区文化特色的中小型博物馆。从宣南地区的会馆文化、京剧文化、天桥杂耍风情、餐饮文化,到近现代红色文化,在这里一样儿不缺地被展示出来。
当我徜徉于此的时候,总会一点点地去品味宣南地区曾经的过往。与此同时,我也在感受着宣南大地日新月异的变化。盼望着,盼望着,于长椿寺内所展现的宣南传统文化还能更多、更长久地保留下来。
(原标题:长椿寺“镇寺三宝”今何在?)
文并摄影/高申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贺梦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