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点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望远镜的镜片上凝着露水。30岁的程序员小刘屏住呼吸——那只北红尾鸲正用橘红色的尾羽拨开薄雾。三公里外的写字楼里,他的工位上还亮着未关闭的电脑屏幕。这是2025年北京再普通不过的周末清晨,也是当代青年与自然重修旧好的隐秘仪式。
观鸟热来得突然却又理所当然。当健身房的落地窗映出飞鸟掠影,通勤耳机里开始混入鸟鸣白噪音,社交媒体上观鸟话题阅读量与日俱增——我们突然意识到,年轻人正在用望远镜重新校准生活的焦距。他们看的何止是鸟?是混凝土森林里倔强生长的原始密码,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生活中突然按下的暂停键,更是工业化浪潮里未曾熄灭的生态本能。
这种热爱带着鲜明的时代印记:不需要专业设备,手机镜头也能记录珠颈斑鸠求偶时的点头舞;不讲究场地限制,阳台花盆里停留的麻雀同样值得观察日记;不区分身体条件,视障者耳中的黄腰柳莺鸣叫同样构成完整生态图景。当越来越多的人在北京奥森公园听乌鸫歌唱,在青岛街头为淡尾鹟莺录音时,他们都在证明:自然从不设门槛,是我们筑起了太多围墙。
但最动人的从不是观鸟本身,而是那个为追四声杜鹃跑遍半个中国的上海青年,在稻田里突然读懂“不如归去”的千年诗意;是运动受伤的90后女孩,通过望远镜发现轮椅也能抵达的云端;是故宫红墙下对照《鸟谱》的游客,意识到丹顶鹤的翅尖始终保持着与工笔画相同的弧度。在这些瞬间,望远镜成了连通古今的时光机,羽翼振动的频率恰好与心跳共振。
城市也在因此而发生变化。绿化带开始考虑食源植物配置,写字楼玻璃幕墙贴上了防鸟撞标记,小区业主群为保护夜鹭巢穴暂缓修剪树木,等等,这些细微变化揭示着更深层的觉醒:当年轻人开始数麻雀有几根尾羽时,他们其实在重新定义生活的趣味。只有走进大自然,观察大自然,才能获得新的发现。通过观察,既能发现鸟类多样性不断增加,也能发现鸟类种类增多的背后与生态环境的显著向好息息相关,除此之外,通过南候鸟的北扩,还能看出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迷路的、途经的、留驻的鸟,总会给坚持观测、不断求知的观鸟爱好者带来巨大的惊喜。
当然,观鸟热也需要冷静的思考。当长枪短炮的镜头惊扰育雏的红角鸮,诱拍面包虫改变鸟类觅食习惯,这种热爱就可能变质。真正的观鸟者都懂得“克制美学”——保持距离,不用闪光灯,保持安静,严禁摆拍,不干扰鸟类正常生活栖息。最高级的相遇是不期而遇,最珍贵的记录永远存留在心里而非存储卡。
在气候变化加剧的今天,年轻人对鸟类的热情或许暗示着更重要的转变。当你能分辨雨燕与家燕的飞行轨迹,就不会对PM2.5数值无动于衷;当你知道震旦鸦雀依赖芦苇荡生存,就会理解湿地保护的紧迫性。这种由兴趣催生的责任感,比任何环保说教都更持久有力。
黄昏的永定河畔,新一批“鸟人”正在集结。他们望远镜里的世界,有城市与荒野的模糊边界,有科技与自然的奇妙和解,更有当代青年重建生态认知的温柔决心。
文/ 皖中客
编辑/刘忠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