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苏南京有这样一对特别的母子钢琴调律师近日在网上走红。妈妈田伟辞职陪读十年，挖掘自闭症儿子朱晨啸的天赋，母子俩双双拿证，成为职业调律师。每次工作田伟都会陪着儿子到客户家里调琴，自己负责沟通，儿子负责调琴。4月5日，田伟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19年里她几次崩溃绝望，但也因儿子的天赋，几次迎来希望。
朱晨啸的调律老师说，孩子除了天赋外，自闭症的某些特征反而成了他在调音工作中的优势。
两岁儿子确诊自闭症被困“孤岛” 母亲放弃工作全职带娃找寻“出路”
2005年，朱晨啸出生在江苏南京，父亲是一名国企单位职工，妈妈田伟是一名技术人员，家庭条件虽谈不上富足，但也算不愁吃穿。
看到小家伙的出生，一家人满眼都是幸福和期待，希望他快乐成长，故而小名取作笑笑。
田伟说，原本儿子机灵可爱，但孩子到了一岁时，她发现总有着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行为举止，他喜欢盯着旋转的东西发呆，不上手把玩；学说话学得很慢，学会了马上又会忘记……想要什么东西时，笑笑总是难以用语言表述自己的愿望，只会拖拽着家人的衣服、手，往他想要的东西或地方挪动。
田伟回忆，两岁时笑笑变得更加不爱说话，总是重复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动作，有时半天的时间会不断地开门、关门，整个过程也并非一般孩子玩耍时的状态，只是不断重复。
每当有亲戚建议带笑笑去医院检查时，田伟总是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但面对他的异常举动，心里也是愈发担心。直至发现笑笑越来越符合“孤独症”的相关症状，她才辗转儿童医院与脑科医院。
在填过无数张问卷后，她得到了儿子确诊自闭症的消息。
“我坐在医生面前，感觉头上有一盆冷水直直地泼下来。”田伟说，儿子确诊之初的时间里，田伟以泪洗面，短时间内暴瘦了二十多斤，亲人朋友也都在为这个孩子而惋惜。
“他不会与他人直视、不会回应呼唤也不会开口说话，到陌生环境看不到天空时会不停哭闹，会在地上打滚、拿头撞桌子，不知道怎么交流，也不懂得身边人的情绪反馈。”田伟说。
在丈夫的陪伴与医生的开解下，田伟逐渐从自怨自艾中走出来，开始思考对儿子的干预问题。在医生的推荐下，田伟夫妇找到了一家自闭症儿童干预机构。
对田伟一家来说，在干预中心的前两个星期无比煎熬，笑笑只要一进入封闭场所就哭闹不止，整日的哭闹让他嗓子完全沙哑，田伟既心疼孩子的身体，又对他的表现感到绝望。
“转机在两个星期后出现了！”田伟说，尽管过去了13年，她依旧清晰地记着那天的所有细节。那天田伟隔着玻璃窗关注着儿子的一举一动。医生把笑笑抱在怀里，跟他玩吹气玩具，在笑笑要伸手去抓玩具时，医生将他的手掌心打开，告诉他要做这个动作再把玩具给他。笑笑一开始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拼命地去抓颜色鲜艳的玩具，医生不断重复将他掌心打开的动作，笑笑终于主动向医生摊开手心，如愿拿到了玩具。
“对普通孩子来说最简单的互动，却让我第一次看到了希望。”尽管田伟已经跟很多人说过这件事，但她每次谈到这个情景依旧哽咽。孩子学会了与外界的互动，让田伟看到了希望，在与专家的沟通中她意识到，语言以及其他社会秩序对自闭症孩子来说，都是难以理解的混沌，家长和老师需要以他们能理解的方式慢慢引导他们，让他们不再害怕陌生的世界，从“孤岛”中走出来。
随着笑笑长大，田伟暗下决心，放弃工作，陪伴孩子理解这个世界。为了笑笑能够更好地融入社会，田伟坚持让笑笑在普通学校上学，在不打扰老师上课的情况下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陪读。
与孩子同桌十年 母亲通过音乐帮儿子找到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
课余时间，田伟也搜寻着笑笑的爱好，希望找到他的兴趣点，从兴趣入手，进一步帮他融入社会。田伟回忆，自己年轻时就喜欢音乐，笑笑出生后的前两年里，田伟也时常抱着笑笑在电子琴前弹奏乐曲，他总是会随着音乐声拍手晃动，有时甚至能自己用手指戳出简单的儿歌。
笑笑6岁时，田伟找到一位音乐老师想让笑笑系统地学习。她说，老师一开始不愿意接收自闭症的孩子，因为他们大多不能识谱，只能靠不断地重复练习，死记每首曲子的弹奏顺序。在田伟的再三请求下，老师给了笑笑一堂课的机会。
让田伟惊讶的是，与经常走神、发呆的状态完全不同，坐在钢琴前的笑笑主动接收着外部世界传来的讯号。老师也惊喜地发现，笑笑能够很快跟上老师的节奏，根据指令弹出相应的音符。
笑笑很快就学会了简谱和更困难的五线谱，田伟感觉好像找到了让孩子与世界建立起交流的方式，于是把家里的电子琴换成了钢琴。自此之后，钢琴就成了笑笑最重要的伙伴。
乐曲构成一座无形的通道，连接起笑笑与外部世界。学校活动时，老师总会给笑笑上台演奏的机会，不会主动与人沟通的笑笑在看到同学们开心的唱歌时，也会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来，用音乐与同学互动。
田伟告诉北青报记者，笑笑的世界没有太多忧伤，原本悲伤的曲调在他手下也会变得明快热烈，即使到了19岁，他仍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偏爱儿歌的节奏，身边的朋友家人都能从他的乐曲中感受到快乐。
因为希望让孩子变得相对正常，田伟执拗地让笑笑学习更多知识，并将其送入了初中。但学业压力让他的练琴时间变少，作为陪读妈妈的田伟面对成倍增加的课程量也觉得力不从心，母子间常常爆发冲突。
“笑笑此时已经能感受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当我生气时，他也会跟我硬着来，甚至用头撞桌子自残，嘴里重复着‘我很听话、我很听话’。“田伟说，无数次的争吵哭泣后，她决定放过笑笑与自己，开始为笑笑寻找另一条出路。
田伟深知，沟通是笑笑的短板，结合着笑笑的钢琴天赋，她在网上搜索着不用多说话又与钢琴有关的职业，“钢琴调律师“这个职业就此进入了她的视线。在受到钢琴老师的支持后，田伟联系了一家山东的调律培训学校。2022年，在结束了9年的陪读妈妈生涯后，田伟成为儿子笑笑真正的同学，一起学习全新的课程。
自闭症的刻板行为反成调音优势 母子双双拿证成为职业调律师搭档
在调律学校里，笑笑与田伟的角色发生了变化，笑笑不再需要妈妈的监督与解释，一般人需要“磨”很久耳朵才能分辨的音阶和弦，笑笑能脱口而出，田伟有时甚至需要笑笑帮她“补课”。
曹老师是笑笑所在学校的调律老师，他告诉北青报记者，在第一次给笑笑做听音测试时，发现这个孩子有极强的辨音天赋，其他学员需要四个月才能学会准确辨音，笑笑只用了两个月就能做到。“后来有的学员调不准，甚至还会找笑笑帮忙辨别。”曹老师说。
“笑笑因自闭症而产生的刻板行为，在调音工作中反而成为了优势。”曹老师说，调音需要从一堆杂音中找出正确的音，一般的调音师难以找音律中的“纯点”，但笑笑因为自闭症的缘故，有着极大的耐心和对“纯点”的“强迫症”，严格按照老师所教授的步骤细致操作后，直至听到“纯点”的那一刻他才停止。
很快，笑笑在调律学校成为“明星”学员，在7个月后，母子俩都获得了钢琴调律师资格证。
2023年6月，母子俩正式开启调律生涯。“一开始是给一些熟人免费调琴，后面他们都觉得笑笑调得音很准，就互相推荐，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找到我们。”田伟说，因为刚进入这行，孩子又特殊，笑笑调律的价格目前低于市场价。
钢琴调律不止调音，也包括零部件的维修与护理。目前，笑笑和妈妈已经有了较为明确的分工，笑笑负责调音，妈妈负责维修以及与客户沟通。在成为陪读妈妈之前，田伟一直从事手机维修工作，对她来说，维修钢琴相当于重回老本行，她也乐在其中。
在接受北青报记者采访时，母子俩刚结束了一台钢琴调律工作。“那台钢琴比较老，笑笑发现有一个音调不了，就拉拉我的衣服，我把其中的零部件修好后，他才接着调音。”田伟说，许多顾客知道笑笑的情况后，大多都能接受。
田伟说，原先需要在别人反复提醒下才能集中注意力的笑笑，调音时却非常专注，他享受着与钢琴的游戏。笑笑每调完一个音域，还会即兴弹一首曲子，有时田伟怕耽误顾客的时间会催促他，反而是顾客拦着田伟，说想听笑笑多弹几首。
田伟也看到了儿子融入社会的希望，她继续规划着未来的道路，期待着有朝一日，笑笑能靠自己的兴趣与天赋养活自己。田伟坦言，分享自己的故事也是想给有自闭症孩子的家庭带去希望，她深知父母面对自闭症孩子的无力与挫败感，但19年的陪伴与细心规划让她明白，自闭症并不是“不治之症”，孤独症患者也可以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发光。
实习生 卢画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浩雄
编辑/倪家宁
校对/李建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