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当“天哪,我自己就是大人!”的时刻来临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7-11 21:00

虽然 18 岁就能标志着一个人生理上的成年,但心理上的成年却往往是在面对过现实的大问题之后。成年后的我们,依然需要去成长。

6月28日 20:30 ,一土教育创始人李一诺和斯坦福大学前新生教务长朱莉·利思科特-海姆斯对谈“成年后的成长,力量从哪里来”,希望可以年轻人提供一份成年的成长路线图,帮助他们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以下是直播的精华内容,与你分享。

朱莉和她的书

一诺:我很高兴今天可以采访朱莉·利思科特-海姆斯,契机是朱莉的新书出版了。朱莉已经出了三本书,都在美国超级畅销,其中两本已经被引进到中国。

朱莉写的第一本书《如何让孩子成年又成人》,这本书出版于 2015 年。2021 年,她又出了一本书《在世界上找到你的位置》,这两本书都是由湛庐文化出版的。

在创作这两本书之间的 2017 年,朱莉还写了一本书叫《真正的美国人》,这本书回顾了朱莉迄今为止的真实人生经历。

朱莉自己的故事也非常吸引人。她出生在非洲尼日利亚的拉各斯,朱莉在很小的时候就到了美国,并经常搬家,先后来到斯坦福大学和哈佛大学学习,我相信,对于黑人女性来说,这是非常罕见的。

你介意告诉我们一些你的经历吗?作为一名非裔美国女性,在当时的精英群体中,你有什么感觉?

朱莉: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那时的我感到非常不安。在美国和其他地方,都会有一种说法,认为非裔美国人不聪明、能力差、不勤奋等刻板印象,当我们意识到那些非常有害的刻板印象时,我们会感到羞耻。是的,我当时也感到很羞耻。

我非常努力地工作,试图证明我不是刻板印象所描述的那样,想证明我很聪明,很有能力,是凭实力得到这个职位的。

我现在意识到,这给我心理造成了多大的负担,因为我必须不断地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些年,我真的没有爱过自己,除非我符合美国主流白人社会的认可标准,我才会爱自己,这对我的心理伤害很大。

现在,我已经真的成了一个爱自己的人,知道自己聪明,知道自己值得尊重,并希望尊重他人,给他人尊严。

所以,我不再寻求外界的认可,我知道我的工作是有价值的,我很高兴自己有过这段经历,这也是我在回忆录中所描述的旅程。

我手上拿的是英文版的《真正的美国人》。封面上是幼年时期的我,在尼日利亚拍的。这本书里写了我的心路历程,它记录了我因为人们的刻板印象,从年幼时的爱自己到自我厌恶,然后又重新爱自己的旅程,这就是这本书的主线。

它深入探究了我掉进低谷的经历,然后重新站起来。在我 40 多岁的时候,我终于接受了自己的黑人身份,也在美国这样复杂的社会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现在可以讲讲为什么要写这本新书了,这本英文版的《在世界上找到你的位置》,英文书名叫“Your Turn: How to Be an Adult”,是写给年轻人的,我的第一本书是教父母不要过度干预和控制孩子。但这本书是为你我都非常关注的年轻人写的。

你很同情他们,但也感到生气和无奈,因为你知道他们的处境,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在做他们被教导要做的事,而你和我则看到了这样的结果。无论你简历上有多少闪闪发光的东西,如果你不能对你遇到的问题、你的想法、你热爱的工作,进行有趣地交流,那都没有用。

如果你只是像个机器人一样工作的人,我想这就是我看到的问题,太多的学生就像机器人一样,执行着别人的指令,因为父母下达了指令:你要做这个,你要做那个,孩子完美地执行了指令。

我想摇醒他们,并告诉他们:你不是机器人,你是人类,你有权决定你的未来。世界需要无数种职业,需要渔民、建筑师、计算机科学家、教师、医生、艺术家、科学家、航行员等等,所有的这些工作都必须由人来完成。

所以我的工作是帮助年轻人找到自己擅长什么,热爱什么,然后成为那样的人。不要像机器人一样,只做自己会做的事。你一定要喜欢你的工作,这是对受到命运优待的人说的;如果你很穷,属于工薪阶层,正在苦苦挣扎,你没有时间去问自己,我喜欢这份工作吗?即便如此,你也可以把工作变成自己喜欢的事情,改变你的思维方式,在工作中找到乐趣。

我想为年轻人提供的帮助就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成为那样的人,这就是《在世界上找到你的位置》这本书的主旨。你不是你父母的项目,你不是生来就为了证明他们很重要的。我知道,这种想法在一些文化里不被很多家庭认可。

如何过上你最想要的生活

朱莉:我刚刚在可汗学院实验学校做毕业演讲,我和学生们讨论,不要让别人决定你的人生,要用你的大脑、你的灵魂和心,努力去工作,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很多父母后来找我说:我也需要听到这些!听到这些,让我非常开心。

因为我支持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支持地球上的每个人做自己,我们都不想在自己的生活中成为机器人或士兵,我们想要找到工作,我们想要找到爱,我们希望被尊重,被善待,希望能够支付我们的账单。是谁有权利说你选择的职业,挣得不够多?

“除非你成为一名医生,否则我不会爱你”。如果你的孩子想成为一名护士,这在某种意义上被认为不如医生,但如果这给她/他们带来了更多的快乐,因为护士每天都在与她/他帮助的病人接触,许多医生却不能,我们凭什么对自己的孩子说,当护士不如当医生有价值?

我只是试图提升那些被人们认为不如其他职业的价值,只要他们擅长并热爱这份工作,他们就应该去做。他们将拥有充满快乐的生活,我们应该为他们感到骄傲。

建立连接,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一诺:谢谢你。我想说,迈向成年是一个神奇的时期。有趣的是,你会发现,父母在一段时间里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就是孩子从 13 岁到 18 岁的这段时间,当然我这样说是带有一点讽刺的。

因为当刚有孩子的时候,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孩子会成为爱因斯坦或莫扎特,会获得诺贝尔奖。你会想方设法让他参加各种课外活动,我也这样做过。

带他们去听音乐会,去艺术博物馆,去科学博物馆,然后,当孩子到了“13 岁叛逆期”,他们会不再和你说话,所有的问题都来了。

我从有小孩子的年轻父母那里得到的问题都是:“我怎样才能让我的孩子更有创造力?我如何支持他们成为科学家?”

当他们的孩子长到 13 岁后,我得到的问题变成了:“我该如何让他们走出房间?我怎样才能和他们交流或者让他们去学校?”,都是这些最基本的事情了,甚至可能是那些有抑郁症,有心理疾病的人才会遇到的问题。

但这个时间并不长,就好像在喝半罐可乐那么短的时间里,事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评价:“为什么他们突然变成这样了?“不,这不是突然发生的,是你过去 10 年你在孩子身上努力的结果。”

朱莉:我爱你,你和我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但我们是如此一致。

让我告诉那些说“我该如何才能让他们走出房间,怎样才能和他们交流”的父母们,你们与孩子建立连接的两个最重要的工具,是你对孩子的爱和信任。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被无条件地爱着,你会和他们产生连接;如果他们知道你们的关系是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无论哪种方式,你们也会有连接。有了爱和信任,一切皆有可能。

那么爱是什么,人们总认为他们知道什么是爱,但他们并不一定真的理解爱。

在亚洲、美国和其他地方,有太多的孩子感受到,他们被有条件地爱着。条件是指当他们在考试中得高分时,他们才感到被爱。当他们选择了你让他们选择的领域,比如分子生物学时,他们会感到被爱,这些爱不是无条件的爱。

你表现出无条件的爱的方式是对一个人感兴趣,你会对他们关心什么感兴趣,而不是对你关心什么感兴趣。

你可以对你的孩子说:我昨晚听到你在演奏乐器,我喜欢你的音乐充满了我们的房子,光是听到你开心地演奏乐器,就给我带来了喜悦;或者你可以说,在你和朋友玩游戏时,你们很入迷,你能教我玩吗?我想学一学。

你对孩子所关心的东西,表现出真正的好奇和兴趣,这就会告诉孩子:我看到了你,我认为你很重要,我关心的是你所关心的事。

你可以问你的孩子,你那个朋友笑声那么有趣,是什么好玩的事?你对孩子关心的事情表现出兴趣,就是在创造这样一种感觉:我对你的关心远远超过我对你考试和成绩的关心,这是一种展示无条件的爱的方式。

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孩子们会走出他们的房间,他们会和我们交流,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受到尊重,不仅仅是被爱,他们觉得父母实际上关心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一个在学校取得了更高分数的学生。

一诺:谢谢你,我也爱你。你用英语表达了我想告诉父母的所有事情。是的,我认为在人生最总最重要的是连接,也就是你所说的爱和信任。

人们说:作为父母,我需要培养什么技能?实际上,最重要的是建立这种连接。因为一旦你建立了连接,你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因为完美的人生不是没有问题的人生,这样的人生不存在。完美的人生就是每个问题都会出现,但你们可以一起面对和解决,这就是完美的人生,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但你需要建立那种连接。

如此美妙,这就是爱和信任。因为一旦你有了连接,发生了任何问题,你都会处理好。我们不知道,生活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只有当我们有这样的心态和更深层次的沟通渠道,也正是你所说的连接,我们才能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朱莉:让我再举一个例子。我会告诉父母,要和孩子建立更好的情感关系,可以把自己当成孩子的阿姨或叔叔,当孩子最好的朋友,在家里做最好的朋友。

假设你是孩子的阿姨、叔叔或来家里做客的朋友,你周五下午去他们家,喝着饮料水、葡萄酒、啤酒,果汁、什么都行,他们的孩子放学回家,砰的一声关上门,扔下他们的背包或拎包,宣布说:“我想我的理科考试不及格了 ”。

作为孩子的阿姨或叔叔,你会说:“不是吧?很遗憾听到这个,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你一定感觉不太好,过来,你想来点饮料吗?坐下,给你爱的拍拍。”

而父母呢,他们往往会把手里的饮料泼到地上说:“你是什么意思?理科考试不及格?我们都那么努力支持你了!” 父母的反应,让孩子觉得,理科成绩只和父母有关,和孩子自己没有关系。

问问自己,从能量相互作用来考虑,孩子会被谁吸引?会排斥谁?

他们肯定会被阿姨、叔叔、最好的朋友所吸引,因为这些人不会反应过度。他们会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对你的爱没有任何变化,我仍然关心你,这表明你能处理这个问题。来,让我们聊聊发生了什么,对你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而父母则会让这个问题变成了自己的问题,他们气得发疯,他们会觉得自己还需要如何如何做,去改变些什么。

一诺:是的,没错。这个话题实际上非常深刻。因为在佛教中说,人生的本质是苦难,苦难不是我们以为的身体上的苦难。这里的苦难,是指没有心理空间。

就像如果有一个陀螺,你可以想象,当陀螺旋转时,如果你被固定在陀螺上,那么你的生活,也就是你的世界会随之颠倒和旋转。

但如果你创造出一定的空间,如果你从 5 厘米、1 英寸、2 英寸的距离来观察这个陀螺,会发现是陀螺在转。世界很好,只是陀螺的问题。

这正是你说的更美好的关系,把自己当成孩子的阿姨或叔叔,因为这会给你空间。当你为人父母时,你会在陀螺上非常投入地参与和关注陀螺的旋转,以至于你看不到这只是一个陀螺在转,不是整个世界在转。

拉开心理空间,在本质上就是一种前人的智慧。因为一旦你有了空间,你就能看到它是什么。你就像阿姨或叔叔一样说:好吧,这只是一个糟糕的日子。孩子也许只是在某些方面失败了,所有人都无法避免这种事发生。

如何定义成年人

一诺:现在让我们继续话题,你的两本书都提到了,成年人应该做成年人,你能进一步说说吗?你如何定义成年人?为什么成年如此重要,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你认为年轻人现在还缺少什么,成年人应该是怎样的?

朱莉: 从理论上说,你已经度过了童年,你是一个成年人,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你会去世。从生物学范畴来看,我们是哺乳动物,哺乳动物的父母都会陪伴后代一段时间,直到后代掌握了照顾自己的技能。

我们有很多年的时间来做这件事,但今天许多的父母认为:我为孩子做了一切,所以我是好父母,其实不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应该一步步教孩子,让他们可以在没有你的情况下,过得很好。我们必须重新找回教育孩子的乐趣,看着他们学习人生经验,变得更强大、更有能力。

做一个成年人,就是要知道:“我能做到”。我可能不是最好的,我可能不会总是赢,但我有能力照顾自己,穿衣吃饭,去做有意义的工作,支付账单,与我生活中的其他人建立良好的关系,从而满足自己的需求。也许还可以帮助其他人,最终为以某种方式为人类社会服务。

我们是社会性很强的物种,我们是相互依存的,我们需要知道如何与彼此交往。成年人应该知道,这不仅仅关乎自己,我必须照顾好自己,同时也要关心其他人的状况。

一诺:我认为有两方面,一方面要关注自己,我要能照顾好自己;另一方面,要关注我们周围的环境和社群。

有的社群你很熟悉,有的社群你很陌生。你要知道如何与陌生人建立关系,如何与你周围的人建立有意义的连接。

谢谢你对成年定义的解释。让我们说回来,假设人们没有读过这本书,如果让你用 3 分钟向父母讲一讲第一本书,你会给父母什么建议?比如,我的目标是我有个孩子即将成年,而我是家长,我在努力养育他,你对他们有什么建议?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朱莉:在养育成年人方面,首先最重要的是接受孩子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从你分裂出的个体。你是父母,这是你的孩子,你们不是这样网状交织的,你们是各自独立的存在。要尊重孩子的自主权,和他们寻找人生道路的权利。你必须从心理学上和哲学上理解这一点。

你必须看到自己做了什么事,侵犯了他们的权利。你会说“我们在上学”,还是会说“我的孩子在上学”?你在措辞中会表现出是“你在上学”吗?

你会直接与老师争吵,还是会教你的孩子如何与权威人士沟通?你是在帮他们做,还是在教他们做?你在帮他们做作业吗?你是不是过度介入这件事了,让他们没你的帮助就没法做作业?他们的作业必须由他们自己做,这些都是你过于介入的迹象。

然后你必须问自己:如果我过度介入,我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我如此不安?如此担心和害怕我的父母、我的同辈以及社会,以至于我试图象训练夺奖赛马一样培养这个孩子。我要让他们跑比赛,押注他们会赢。

为什么我的生活不够富有充实,非要过度干预和控制孩子呢?如果你能去接受一些心理治疗,你可以去找人谈谈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这些让你过度介入孩子生活的因素。当你在内心找到平衡的时候,你就可以创造出我们刚才说的适当的距离。

一诺:说得很对,我简单地总结下:

第一、要认识到并时刻提醒自己,你的孩子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我认为很难做到这一点,尤其是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因为你认为你对他们负 100% 或 120% 的责任。

第二、你要注意,是否侵犯了他们的生活,有没有以照顾和支持他们的名义这样做。

第三、你要真正深入了解自己。我认为这非常重要。因为我意识到通过养育孩子,我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以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正如你所说,不安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我需要处理它。我的儿子或女儿并不缺乏安全感,他们很好,但我认为他们不好,这是我的问题,我需要深入了解自己。

朱莉:是的。我想说的另一件事是,你谈到孩子在年幼时会很依赖我们,这绝对是正确的。他们是完全依赖你的,他们在出生时很无助,头大大的、很弱小,他们很聪明,但他们不具备生存技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养育他们很长一段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对他们的帮助越来越少,让他们自己尝试更多的事情,这就是我们希望的,而不是永远处于依赖状态。

只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会给予他们帮助和支持,和他们一起走路,握住他们的手,直到最后,我们不再需要一直在他们身边,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一诺:是的,这也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过程,这就是为什么养育过程从来都不容易。

我不想让父母感到自己被指责,我不是在指责,养孩子可能是人类社会中最艰深、最复杂的事情。显而易见,为人父母是人类生存的基础,但也是在把挑战强加给一个没有经验的人。

在孩子出生之前,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紧接着这个孩子出生了。这就是为什么朱莉提到的场景是美妙的,从抱着 ta,到支持 ta 学会走路,从握着 ta 的手到放手,注视着他们到说再见,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过程。

每个人都在试错中成长

朱莉:是的,很美妙。我也是一个母亲,我的儿子已经 24 岁了,我的女儿马上 22 岁了。我身上有一些闪闪发光的标签,比如斯坦福毕业、哈佛毕业、权威人士,但我也是一个母亲。

我警告父母们要避免犯的错误,大部分我都犯过,我试着利用我做母亲的经验,基于我所看到的,在大学里的工作经验,我看到了未来,我看到了孩子们的变化。在我自己的家庭里,我的行为也会导致我在大学里看到的问题。

我谈到的不仅仅是斯坦福大学存在的问题,每个大学都存在我说的这些问题。我很感激你的问题,你问到我的人生旅程,作为一个非裔美国人,我现在要把这一切都联系起来。因为我被评价为不聪明、不够好、不胜任,这些评价贯穿了我的童年和青年时期。

我有一个儿子,他有漂亮的棕色皮肤,头发很卷,一看就是非裔美国人,肤色略浅但仍然明显,他在科学领域很聪明,每次考试都能轻松通过,几乎不用怎么努力,他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发现他喜欢科学,他既擅长又喜欢这个,我就一直推动他。当他说:妈妈,我想在生物学和遗传学领域获得诺贝尔奖,我就说:去争取吧。因为这样,你就能代表我们家向世界证明,我们不是刻板印象描述的那样。

所以,我在推动我儿子,他有焦虑症,他有ADHD,我忽略了这些,因为我不太相信这些诊断,我觉得或许他不一样。他那么聪明,那些诊断并不重要,一切都在螺旋式下降。

当他上大学的时候,我已经成了过度关心他的人。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我要么假装这些问题不存在,要么在预防他出现问题,我不会处理他的不适感,我不想让他有任何伤心,我不想让他有不好的感觉,所以我会努力搞好生活。我会预判什么会让他不高兴,我们就别那样做了,他需要这样等等,确保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生活更顺利,让他获得诺贝尔奖。

我忽略了我的孩子,他真实的感受、他真实的需求、他真实的挣扎,我们一直在进行家庭治疗,来解决过度适应和害怕他的感受这类问题。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体验到不适感,只有经历过挫折和挣扎,才能获得生活的教训。但我不想让他挣扎,我只是想让他顺利抵达,我剥夺了他的一些生活经历,而这些经历本可以让他知道:你很有能力,当你哭泣、跌倒后重新站起来,你会变得更坚强。

而现在,我们之间会这样谈话,比如当他说,妈妈我真的很紧张,我很担心时,我不是去想如何去处理,如何去解决问题,现在我知道不能那样做。

我会看着他说:谢谢你跟我分享你的苦恼,这听起来很不容易,我爱你。如果你需要我给你建议,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但你知道吗,我认为你有处理的能力,只不过你做的这件事很难…… 然后我会微笑着走开。

当我第一次对他说,你做的事情很难时,他当时大约 21 岁,他说:我做的事就是很难!我说:是的呀!然后,我们都努力不哭出来。

因为我们的关系一直都是:这太不容易了,我来帮你。

现在我会说:这确实很难,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这是彻底的转变,我们从转变中看到了美好的结果。这是我对这个年轻人的放手,让他成为一个成年人的方法,而不是让他被一个母亲牵着手走进他的成年。

一诺:太感人了。大家可能会认为这是两位专家在对话,她们一定知道如何避免失误,她们一定知道如何不犯错。其实不是,我们也不知道,每个人都在学习。

我儿子就曾经给我上了一课。在他 10 岁的时候,他非常失望地对我说:妈妈,你都已经当了 10 年的妈妈了,你应该做得更好。意思是,你怎么还是做不好,妈妈?

我忘了具体是什么事了,然后,我想出了这样一句回复,我都为自己感到骄傲。我说:是啊,我当了 10 年的妈妈了,但这是我做一个 10 岁孩子妈妈的第一天,对一个 10 岁男孩的妈妈来说,每一天都是新的,对吧?

人际关系是最重要的投资

朱莉:是的,我想这可能就是这本新书的主旨,这是一本大部头的书,写书的人已经做了几十年的成年人,我想将这本书概括为几个要点:

👉 试一试吧,你可能会失败,但也可能会成功。别在意,继续前行,继续前行 ……

👉 人际关系可能是你最重要的投资,你要成为一个让周围人感到安全和轻松的人。

我们是非常社会化的物种,必须知道如何与人眼神交流,除非患有有神经发育异常,否则都有这个能力。

人际交往对人类社会非常重要,现在社会人际关系因为疫情而疏远了,我们的孩子看不到人们的面孔,我们也无法与人面对面交流。

我们必须再次教他们如何与人交往,在商店、学校、街道、交通工具、机场等地方,如何表现得礼貌友好,如何提出问题,回答问题,带着微笑,建立连接,表达感谢,如何分享食物、喝茶等,这些人类的社交行为对繁衍发展至关重要。

你知道年轻的灵长类动物需要什么吗?他们除了需要食物、住所和爱,但他们也需要自由玩耍,与同龄人自由玩耍。

现在有人研究玩耍是如何从童年时期消失的,因为考试、作业、学校的原因,导致玩耍被视为无用的东西。孩子们没有时间玩,如果他们不能自由玩耍,发展就会受到影响,心理健康也会受到影响。

美国有一个叫彼得·格雷的人对“自由玩耍”做了定义 ,他说,你想知道什么是“自由玩耍”吗?如果有父母陪着玩,那孩子就不是自由玩耍。父母在时,会说:应该玩这个,应该这样做,这样如何,你会很无聊,让我给你拿点东西等等……

孩子们必须自由地在玩耍中,协商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受伤的感觉,设计让自己摆脱无聊的方法。太多的人学习工程学,但他们从来没有过从零开始解决过问题,他们只是为了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可以给他们一些电子产品,把他们放在一个房间里,然后说:你得创造出一些东西才能从房间里出来。

一诺:回应你刚才说的,我来举个例子,这个例子很有趣,与你所说的内容有关联,是发生在我孩子身上的一个有趣的插曲。

他们在日本只生活了几个月,他们不会说日语,所以我把他们送到了国际学校,在那里,不会日语也能生存。在日本,他们学会了自己乘地铁去学校,单程需要 40 分钟,不管去哪都是这样,我的孩子们已经习惯了。

在来日本时,我给他们定了三个原则:

首先,这里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新的世界,我不会说日语。我说的第一件重要的事是,要知道如何寻求帮助,我认为这很重要 。

第二,你必须学会规划你的生活,因为我不知道如何规划,在日本有一些特定的规定,我正在学,你也需要学。

第三,我忘了我是怎么说的了,但这些都是他们要遵守的基本原则。

故事发生在我两个小点儿的孩子身上,一个 9 岁,一个 11 岁。当时,我的大儿子外出进行课外实地考察去了,之前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行动,现在是两个人了。

在他们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现交通卡里没有钱了,他们必须给卡充值才能坐车回家,而我那天也外出旅行去了。

我的两个孩子知道,我不能去接他们,但当他们自己回家后,他们感到非常自豪,虽然比平时晚了 40 分钟。

他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后来才意识到需要告诉我我为什么回家晚了,是因为他们的交通卡里没有钱了。

“好吧,那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他们说:“我们需要向人讨钱,充值需要 300 日元“,相当于几美元,但他们手头没有这么多现金。

于是,他们在地铁站入口,开始观察可以向哪些人讨钱,他们很快就得出结论,说不能向男性讨,因为男性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非常严肃,说他们都有一副臭脸,所以,他们不会搭理你。

再者,不能跟年轻人借钱,因为年轻人都戴着耳机,看着手机,所以不会注意到孩子们。然后他们意识到只能向女性借钱,女性更有可能给他们钱,后来他们去找一位老太太,结果发现老太太不会说英语。

接下来,他们去找中年女性,就像自己的妈妈这么大年纪的,或许还有一线机会,他们会用日语说一句客气话,日语中经常可以用到的那句“不好意思”,他们知道怎么说,说完这句话,他们又开始说英语了,最终一位女士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但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往前走,但她也意识到他们可能在寻求帮助,于是她回到地铁的楼梯上,听了他们的故事,并给了他们钱,他们就是这样回家的。

有意思的是,我本认为这是一个成功的故事,他们说他们之前尝试了三次,一次是向老爷爷要,一次是向年轻男性要,还有一次是向老妇人要,之前每一次都是失败的,他们的努力没用。我的小女儿埃迪坐在路边哭了起来,每次她都会哭,应该是很绝望,觉得他们回不了家了,但是到最后他们借到了。

这就契合了你的观点,自由玩耍,和陌生人交流,你必须学会如何与随机遇到的人互动,如何去讲述,去承受失败等等这些。

不要剥夺孩子的成长机会

朱莉: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很高兴你分享这个故事。因为每个父母都担心难免会出一些意外事件,我们必须培养孩子让他们学会应对问题。有时不可避免地出了状况,他们不能打电话给我们来解决问题,因为我们不会永远在这里,他们必须有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尝试的勇气。

我想说几点来回应你的故事:

第一、你的孩子再也不会忘记带钱了。因为他们的经历让他们知道,没钱会怎样。换句话说,生活给了他们教训,你得记住带上钱,你必须记住带上你的乐器,你必须记住你要做的家庭作业,为了教会大脑记忆,他们必须承担后果。

那天他们学到了很多,他们学会了判断哪些人是正确的目标对象,学会了如何对他们说话,要跟他们说什么,他们在那天学到了成长的技能。

最后,我想提到一位思想领袖,她叫凯利·科里根,是一位公共知识分子。她有自己的播客,还写过书,我上过她的播客,她会写育儿空间,她对我说:朱莉,我爸爸告诉我,没有什么事情比解决自己的问题更让人兴奋了。

你的孩子在解决问题时,经历了心理上的兴奋。他们处理好了事情,想出了办法,获得了心理快感。人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会感到振奋,会感觉很好,即使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那么,我的成人时刻是什么?我是个成年人,那时我刚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和我的男朋友结婚了。现在,我已经结婚 30 年了。结婚两年时,我刚从法学院毕业,我们穿越美国,从马萨诸塞州到加利福尼亚州,住在马萨诸塞州的父母家里。然后,我接到电话,知道运送我行李的搬家车着火了,我们所有的东西,包括情书,甚至连车都在那个搬家货车里。

我父母拥抱了我和丹,我们在一起吃晚饭,当时我们和我父母住在一起,而货车正在穿越美国。那时我大概 26 岁,丹 25 岁,我知道,丹也知道,我们必须解决问题,我们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们要重新置办家当,搞定保险索赔文件,这会很难过。

我的父母很同情我们,但他们没有说“我们会打电话处理这件事”,没有说“我们将飞往加利福尼亚州解决一切 ”,他们知道,他们在通过自己的行为发出信号:你遇到了麻烦,我们爱你,我们为你感到难过,但这个麻烦是你自己的。如果你需要帮助,请告诉我们,但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能解决。我们知道我们自己能解决,虽然不知道接下来意味着什么,但我们想要试着解决。

我在新书《在世界上找到你的位置》中说:你会觉得:我已经知道我是个成年人了,我从大学毕业,从法学院毕业,我参加了律师资格考试,从事法律工作,我结了婚,我有一份重要的工作等着我 。

不,真正的成年是要解决大麻烦,解决这件伤心的事,并度过难关,那是我 26 岁时成年的瞬间。

我是不是被命运厚待了?直到 26 岁,我才真正经历了一场属于自己的斗争。我承认,有些人就像你一样过着优越的生活,即使如此,但关键是我们必须有这样的时刻,正是这些时刻让我们长大成人。

一诺:我记得你书里的那个故事,我太感动了。

事实上,我认为你的父母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就像你对你的儿子所做的一样,那就是,不要剥夺你孩子成长的机会。

他们很聪明,你也很聪明,可能需要在挣扎之后,聪明才升级为智慧,不要剥夺他们的智慧。

就像你说的那些事,我相信我的孩子也一样,尽管遇到了困境,我仍然觉得他们很兴奋。是兴奋的感觉,还有自主的感觉,是一种“我可以自己处理事情”的感觉,这比你为孩子付费找的任何辅导班都管用!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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