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人无疑对亚洲十分着迷。奥斯定会修士马丁·德·拉达于1575年从马尼拉前往福建,并发表了一篇关于他此行的记述。幸运的是,胡安·冈萨雷斯·德·门多萨在1585年于罗马出版的《中国伟大王国的历史》中引用了这篇记述。这本书以欧洲主要语言出版了30个版本,向读者展示了未知东方的力量和神秘。毫无疑问,西班牙作家认为,中国作为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应该受到尊重。然而,日本最终赢得了西班牙知识分子的尊重,也使他们感到恐惧。耶稣会在日本传教的显著成果,甚至使西班牙本土出版的耶稣会快报变得流行起来。1584年,腓力二世接见了一群年轻的日本基督教贵族,他们在拜访教皇的途中被国王说服,去参观他的计划—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拥有丰富文化的亚洲地区似乎对天主教传教士的抱负持开放态度。1569年,葡萄牙籍的多明我会修士加斯帕尔·达·克鲁斯撰写了欧洲第一本讲述中国的书,他认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对整个地球的发现,意味着所有民族的改宗,也就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世界显示出巨大的末日迹象,《圣经》所言即将实现。”
不幸的是,在亚洲传播福音的努力由于宗教团体之间的竞争而不断受挫。这是一个既冗长又不光彩的故事,无法给相关各方带来任何荣誉。耶稣会在日本取得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功,是通过教廷让渡给葡萄牙王室的保教权取得的。葡萄牙神职人员的活动从果阿延伸到马六甲和澳门,最后深入长崎。这条活动路线也是耶稣会商船每年一度的必经之路。尽管其他宗教团体不时努力打破葡萄牙或耶稣会的垄断,但腓力二世始终尊重将亚洲划分为葡萄牙和西班牙势力范围的制度。他一去世,托钵修会就在1599年恳求腓力三世裁定,未来前往日本的传教活动应从马尼拉出发,而不是从果阿和澳门出发。教皇克莱门特八世在1600年颁布法令,规定应保持果阿的优先地位。这一决定在传教士(主要是方济各会修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直到后来的教皇在1608年废除了这一法令,争议才得以平息。在菲律宾,基督教神职人员首先得面对语言方面的巨大障碍,每一个岛的原住民使用的语言都不一样,令人眼花缭乱。吕宋岛的6种主要语言中,马尼拉地区最重要的是他加禄语。除了少数特别的例外,来自西班牙的神父通常无法解决语言问题,尽管大多数人设法与他们教区的居民进行某种形式的基本沟通。少数的西班牙语人口彼此之间缺乏社会联系,分散在菲律宾各地,结果是在西班牙统治了3个多世纪后的1900年,只有不到10%的人会说卡斯蒂利亚语,其中的大部分还是在18世纪末的教育改革规定卡斯蒂利亚语为必修课之后,才学会这种语言。
向当地人传教的任务变得更艰难,因为很少有神父愿意从欧洲来到岛上。从西班牙到马尼拉的旅程可能长达两年之久,伴随着生病和死亡的风险。不出所料,许多被派往菲律宾的神父拒绝去比新西班牙更远的地方。尽管有种种障碍,岛上的教会经常声称它们每年为数十万菲律宾人施洗。很快,到了17世纪早期,人们声称菲律宾人全都成了天主教徒。
事实上,教会在这里遇到的问题和在美洲遇到的差不多,也难以找到解决办法。到17世纪20年代,一位领头的修士已经对传教士所取得的有限成就表示绝望。实际上,天主教的发展从未达到神职人员所期望的水平,但另一方面,17世纪中期被认为是基督徒的原住民人口已经超过50万。西班牙殖民统治结束时,岛上出现了两种基督教。一种是西班牙神职人员和少数西班牙血统殖民者的宗教,另一种是当地人的“民间天主教”,在种族和语言构成上与前者截然不同。西班牙神职人员对这种分裂感到惋惜和遗憾,但从长远来看,菲律宾人有许多理由满足于这种纯粹的文化性结果。他们从伊比利亚天主教那里获得了传统宗教中没有的丰富元素,同时也融入比以往更广泛的社会和经济联结中。弗雷·多明戈·德·纳瓦雷特在17世纪曾报告说:“卡斯蒂利亚人曾经的热情如今已经传递给了马尼拉当地的男男女女,他们享受庆祝节日,他们在游行中跳舞、弹奏吉他。”天主教在一定程度上在吕宋岛和其他岛屿的原住民中生根发芽了。然而,它在这个群岛上的其他亚洲人那里却遭遇了完败。中国人假装改宗是因为这有助于他们的贸易,但当1762年英国占领马尼拉时,他们一致放弃了西班牙人的宗教。
教会可能是岛上西班牙社会中唯一繁荣的部分。它控制着最大的农业地产(尽管它所拥有的土地相对于耕种土地的比例一直相当小),并且从人数上来说,也是西班牙人在群岛上规模最大的组织。1722年,据说岛上有1500多名西班牙宗教人士,这个数字超过了当地西班牙世俗人口的总和。教会的影响一直占主导地位。只要他们愿意,神职人员可以就煽动暴乱,反对他们不喜欢的西班牙官员。1719年,他们就曾经鼓动一群暴徒冲进布斯塔曼特总督的宫殿,杀害了他。
这片广袤海洋的一边是新西班牙、加利福尼亚和秘鲁,另一边是马鲁古和菲律宾,西班牙在16世纪曾宣称这片海洋为“西班牙海”,西班牙航海家无疑开辟了许多水域。但是,太平洋的面积之大,使任何声称它是某一国“内海”的企图都无法实现。与中国文明和日本文明不同,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最初的优势在于他们是活跃的长途航海者,很少面临来自亚洲人或其他欧洲人的竞争。海上航线要面对的自然风险,尤其是可怕的风暴,也阻止了那些试图打破西班牙垄断的人。但这种优势局面只持续了半个世纪。英国人的勇敢和荷兰人的决心,很快暴露出西班牙在其无法控制的无垠领土上的主权弱点,这里也成为日后库克和布干维尔等航海先驱的竞技场。1790年前后的马拉斯皮纳探险队来得太晚了,没能恢复西班牙在航海史中的地位,留下来的只有不可否认而天真的乐观态度。
本文整理摘编自《西班牙帝国:走向全球霸权之路,1492—1763》,[英] 亨利·卡门 著,中信出版集团 2023.1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