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敞（作家，评论家）

一

◎红楼一梦，即西天一游。

◎红楼、西游皆以小说而为佛经。

◎西游第一回，开头诗即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红楼中，将宝玉携入红尘者，不过“茫茫大士、渺渺真人”。

◎真人示病，佛无定相。西游第八回，观音菩萨、惠岸行者往长安寻取经人，“师徒们变作两个疥癞游僧”，红楼中，宝玉每无光，亦往往是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上门来救了。

明刊《万壑清音》里《西游记杂剧》的插图

二

◎红楼曰：“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西游曰：“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鸿蒙”是二书来处。

◎红楼末回警幻“情榜”，宝玉曰“情不情”。二律背反，使情成空，不情亦成空，宝玉终为“空空”。红楼第一回又有：“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焉知空空道人非他世之宝玉也？非曹公也？

而西游第一回，须菩提祖师为石猴起名曰“悟空”。“空”乃二书归处。

三

◎红楼二十五回，癞头和尚将那块玉擎在掌上，念道：“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此玉与石猴何曾两样。

◎二石皆“无材补天，幻形入世”（石猴仅被天庭封“弼马温”，石兄又是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顽石中唯一被弃者），两书所记述者，亦皆红楼第一回所言：“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之“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红楼语）

◎历练乃二书本事。西游、红楼两块石头，一个孕成石猴打上天庭，一个被神瑛侍者携往人间；一个向西天挨近，一个往红尘折磨；一个终于成佛，一个最后为僧；此皆是言人心修炼之不易，人人皆须从石性中开出佛性。

清代著名国画大师孙温竭一生心血，工笔重彩绘制的230幅巨幅《红楼梦》图画，现藏于大连旅顺博物馆

四

◎西游第一回，石猴诞后，“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玉帝忙令千里眼、顺风耳观看缘故，二将报曰：“臣奉旨观听金光之处，乃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小国之界，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仙石，石产一卵，见风化一石猴，在那里拜四方，眼运金光，射冲斗府。如今服饵水食，金光将潜息矣。”

红楼第二十五回，宝玉为马道婆施法所害，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上门，贾政说道：“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下来，上面说能除邪祟，谁知竟不灵验。”癞头和尚道：“长官你哪里知道那物的妙用。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不灵验了。”

可知人间浊气，红尘沾染，能令天生灵气消散，归于无有。道理一也。

◎西游谓南赡部洲地界：“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作者诗曰：“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便是红楼《好了歌》之意：“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亦红楼第二回，贾雨村见智通寺对联语：“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2024.9.2

供图/雨驿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