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耿清瑞:那些年的冬天我上小学
作家联盟 2024-01-12 10:00

口耿清瑞

原来一直都说暖冬,没料到今年大自然却给了个下马威,冬至未到就来了个断崖式降温,而且持续多日。这不由得让我想起那些年的冬天,那时我正在上小学。

那些年的冬天冷得特别早,常常刚过立冬就纷纷扬扬地下了大雪,有些地瓜还没刨出来就冻在了地里。虽说冬天该冷,可那些年确是出奇的冷。脸盆的水放在屋里,第二天早晨就成了冰多罗,厨房的水缸被冰封住舀不出水来,院子里的土地冻裂手指宽的缝隙,村西坑塘里更是上了“实冻”,成为天然的滑冰场。这时候上学的孩子更遭罪了,冻手冻脚冻脸成为家常便饭。

那时的学校一天上三晌,即早晨、上午和下午。清晨去上学没有洗漱的习惯,回来吃早饭时从锅门脸上取下燎壶,将热水倒在洗脸盆里,先泡泡手,然后再洗脸刷牙。上学的路上,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甚至武装到牙齿。记得当时我家的条件虽不算太好,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时的穿着,虽算不上有多好,但很暖和。那时还不兴秋衣秋裤,最里层套个柔和发暖的粗布小褂,然后穿件小袄,小袄外面再穿上大袄,如遇串门走亲戚还要拢上个学生蓝褂子。头上围着围脖,有时也戴口罩,纯棉的那种,又大又厚。不过乡下人见识少,戴口罩常常被人笑话,说你戴着笼头,那是只有牲口才戴的东西,真会变着法子取笑人。尽管这样防护,记得我还是曾经冻过脸,母亲怕我脸上起了冻疮,利用星期天的时间,把仙人掌去刺去皮再捣碎,用鸡蛋清调和,然后糊在我脸上。那东西黏糊糊的粘在两腮上既难受又难看,我生怕人家笑话,一整天的都不敢出门。

为了取暖也为了赶时间,我去上学时一路疯跑,等跑到教室全身就热乎了。那时的农村小学教室没有取暖设备,密封也不好,八下里漏风。窗户上糊着报纸,用不了几天就被调皮的学生捣成满满的空窿。好多同学都冻了手脚和脸。坐在冰冷的教室里,脚冻得像被猫咬,只能等老师背过身板书的时候,大家才敢轻轻跺几下脚。好心的老师知道学生嫌冷并不生气,只是回头笑笑。这下同学们仿佛得到了鼓励,于是便一起使劲地跺起脚来,教室里仿佛响起“咚咚”的擂鼓声,尘土也跟着飞扬起来。其实教室内并不比室外暖和多少,如果在晴天无风的日子,室外会比室内的温度高,所以下课铃声未落同学们就蜂拥而出,倚着教室的墙根“挤压油”。我的座位正巧在教室的北窗户旁边,寒风悄悄从报纸的缝隙里钻过来,这个位置的温度会更低,墨水瓶常常结冰,钢笔汲不出墨水来,只能向其他同学借几滴。或许因为大家生活拮据,同学之间表现得很小气,钢笔尖对着钢笔尖借墨水,那个被借的同学还要查着数,一滴、两滴……一般情况下都是要归还的。有时墨水牌子不一致,不同的墨水混在一起写不显字,老师说那是“化学了”。我为了防冻就把墨水瓶拿回家,头天晚上在家里将钢笔灌好墨水,可第二天早晨上课时钢笔里的墨水竟然又上冻了,根本写不出字来,需要放在嘴边使劲地哈出热气,如果实在不行就将钢笔放在袖筒里暖。那时也用铅笔,削铅笔既嫌冷又怕麻烦,就借同学的转刀削,但转刀主人不会白白出借,必须给付他一张空白纸。其实给付的那些纸张都是从自己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本来那时的作业本就很薄,只有28页,连续撕几次就要捱老师批评了。现在想起来确实感到好笑,但那时毕竟还都是孩子。

图片

那时的风天很多,风大而狂,带着“呼呼”的响声,很有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风刮得人站不住脚,村里人叫它“揭底西北风”。每逢这样的天气,我和小伙伴们放了学就去村西的公路边上看拉地排车的。若遇顺风,他们就扯起布帆,大风推着他们毫不费力地前行。有时他们合伙,将两辆地排车的车杆捆绑在一起,把两轮车变成四轮车,风起扬帆,帆催车行,他们便可得意洋洋地乘坐上去。可逆风时却寸步难行,要将自己的身体拉成一张弯弓,吃力地拉着车袢把着车杆踯躅而行。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干脆停下来,用开滚撑住车杆,索性坐在车下喘口气。

那时的雪天也多,说下就下,一场接着一场,不像现在天气预报了好几次小雪、中雪、大雪,甚至是暴雪,结果连个雪花的影子也见不到。那时路上积雪很厚,稍微融化就又结了冰。好多同学怕湿了棉鞋,穿着木底的草鞋上学。草鞋的木跟很高,又不防滑,走着走着一不留神就会四仰八叉。尽管如此,同学们还是喜欢下雪,喜欢抬头伸出舌头迎接天上掉下的“白糖”,喜欢在雪地里肆无忌惮地追逐打闹,更喜欢躺在雪地上看白絮漫天飞舞。如果下了一整天的雪,傍晚放学的时候满眼里都是洁白无瑕,如梦如幻。那积雪白得清纯,白得耀眼,白得静洁。被大雪覆盖多层的原野,依稀在做着安谧的梦。偶尔大风将积雪裹挟到路沟里,形成道道天然的沟痕,有的同学说像赶年集时肉案上摆放的猪肉肥膘。我知道那是小伙伴们景年盼年了,更是小嘴巴馋了。

或许因为岁月的幽深和沧桑落在了我的心底,所以自己怎么也走不出那些年的梦境。人生漫漫,白云苍狗,就让那些年的那些梦境始终伴随着自己匆匆步履继续前行吧。

2024年1月3日夜

作者简介:耿清瑞,男,山东金乡人。现任金乡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出版《耿清瑞散文小说集》、散文集《那一抹永远的乡愁》、《生命中最美好的岁月》和《堂屋阳光》。口耿清瑞

原来一直都说暖冬,没料到今年大自然却给了个下马威,冬至未到就来了个断崖式降温,而且持续多日。这不由得让我想起那些年的冬天,那时我正在上小学。

那些年的冬天冷得特别早,常常刚过立冬就纷纷扬扬地下了大雪,有些地瓜还没刨出来就冻在了地里。虽说冬天该冷,可那些年确是出奇的冷。脸盆的水放在屋里,第二天早晨就成了冰多罗,厨房的水缸被冰封住舀不出水来,院子里的土地冻裂手指宽的缝隙,村西坑塘里更是上了“实冻”,成为天然的滑冰场。这时候上学的孩子更遭罪了,冻手冻脚冻脸成为家常便饭。

那时的学校一天上三晌,即早晨、上午和下午。清晨去上学没有洗漱的习惯,回来吃早饭时从锅门脸上取下燎壶,将热水倒在洗脸盆里,先泡泡手,然后再洗脸刷牙。上学的路上,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甚至武装到牙齿。记得当时我家的条件虽不算太好,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时的穿着,虽算不上有多好,但很暖和。那时还不兴秋衣秋裤,最里层套个柔和发暖的粗布小褂,然后穿件小袄,小袄外面再穿上大袄,如遇串门走亲戚还要拢上个学生蓝褂子。头上围着围脖,有时也戴口罩,纯棉的那种,又大又厚。不过乡下人见识少,戴口罩常常被人笑话,说你戴着笼头,那是只有牲口才戴的东西,真会变着法子取笑人。尽管这样防护,记得我还是曾经冻过脸,母亲怕我脸上起了冻疮,利用星期天的时间,把仙人掌去刺去皮再捣碎,用鸡蛋清调和,然后糊在我脸上。那东西黏糊糊的粘在两腮上既难受又难看,我生怕人家笑话,一整天的都不敢出门。

为了取暖也为了赶时间,我去上学时一路疯跑,等跑到教室全身就热乎了。那时的农村小学教室没有取暖设备,密封也不好,八下里漏风。窗户上糊着报纸,用不了几天就被调皮的学生捣成满满的空窿。好多同学都冻了手脚和脸。坐在冰冷的教室里,脚冻得像被猫咬,只能等老师背过身板书的时候,大家才敢轻轻跺几下脚。好心的老师知道学生嫌冷并不生气,只是回头笑笑。这下同学们仿佛得到了鼓励,于是便一起使劲地跺起脚来,教室里仿佛响起“咚咚”的擂鼓声,尘土也跟着飞扬起来。其实教室内并不比室外暖和多少,如果在晴天无风的日子,室外会比室内的温度高,所以下课铃声未落同学们就蜂拥而出,倚着教室的墙根“挤压油”。我的座位正巧在教室的北窗户旁边,寒风悄悄从报纸的缝隙里钻过来,这个位置的温度会更低,墨水瓶常常结冰,钢笔汲不出墨水来,只能向其他同学借几滴。或许因为大家生活拮据,同学之间表现得很小气,钢笔尖对着钢笔尖借墨水,那个被借的同学还要查着数,一滴、两滴……一般情况下都是要归还的。有时墨水牌子不一致,不同的墨水混在一起写不显字,老师说那是“化学了”。我为了防冻就把墨水瓶拿回家,头天晚上在家里将钢笔灌好墨水,可第二天早晨上课时钢笔里的墨水竟然又上冻了,根本写不出字来,需要放在嘴边使劲地哈出热气,如果实在不行就将钢笔放在袖筒里暖。那时也用铅笔,削铅笔既嫌冷又怕麻烦,就借同学的转刀削,但转刀主人不会白白出借,必须给付他一张空白纸。其实给付的那些纸张都是从自己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本来那时的作业本就很薄,只有28页,连续撕几次就要捱老师批评了。现在想起来确实感到好笑,但那时毕竟还都是孩子。

图片

那时的风天很多,风大而狂,带着“呼呼”的响声,很有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风刮得人站不住脚,村里人叫它“揭底西北风”。每逢这样的天气,我和小伙伴们放了学就去村西的公路边上看拉地排车的。若遇顺风,他们就扯起布帆,大风推着他们毫不费力地前行。有时他们合伙,将两辆地排车的车杆捆绑在一起,把两轮车变成四轮车,风起扬帆,帆催车行,他们便可得意洋洋地乘坐上去。可逆风时却寸步难行,要将自己的身体拉成一张弯弓,吃力地拉着车袢把着车杆踯躅而行。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干脆停下来,用开滚撑住车杆,索性坐在车下喘口气。

那时的雪天也多,说下就下,一场接着一场,不像现在天气预报了好几次小雪、中雪、大雪,甚至是暴雪,结果连个雪花的影子也见不到。那时路上积雪很厚,稍微融化就又结了冰。好多同学怕湿了棉鞋,穿着木底的草鞋上学。草鞋的木跟很高,又不防滑,走着走着一不留神就会四仰八叉。尽管如此,同学们还是喜欢下雪,喜欢抬头伸出舌头迎接天上掉下的“白糖”,喜欢在雪地里肆无忌惮地追逐打闹,更喜欢躺在雪地上看白絮漫天飞舞。如果下了一整天的雪,傍晚放学的时候满眼里都是洁白无瑕,如梦如幻。那积雪白得清纯,白得耀眼,白得静洁。被大雪覆盖多层的原野,依稀在做着安谧的梦。偶尔大风将积雪裹挟到路沟里,形成道道天然的沟痕,有的同学说像赶年集时肉案上摆放的猪肉肥膘。我知道那是小伙伴们景年盼年了,更是小嘴巴馋了。

或许因为岁月的幽深和沧桑落在了我的心底,所以自己怎么也走不出那些年的梦境。人生漫漫,白云苍狗,就让那些年的那些梦境始终伴随着自己匆匆步履继续前行吧。

2024年1月3日夜

作者简介:耿清瑞,男,山东金乡人。现任金乡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出版《耿清瑞散文小说集》、散文集《那一抹永远的乡愁》、《生命中最美好的岁月》和《堂屋阳光》。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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