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四郎探母》是出名剧，《坐宫》一折更是贡献了诸多名段——整戏因唱段而更红，唱段借整戏以传扬。连我这个听豫剧长大、偶听京戏的人，对《坐宫》唱段也如醉如痴。

近日观看了第七届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入学汇报演出之《四郎探母》。剧情跌宕起伏，唱腔或激越或婉转，京胡流畅跳跃。回家躺下后，仍情未尽、意难平，久久未有睡意，略感虽为传世经典，仍有改进空间。

这部戏时长约180分钟，观众要顶下来，年轻人要有耐心，年长者需有耐力。《四郎探母》既属戏剧，势必要遵循戏剧的一般规律“无冲突不戏剧”，结构安排要大致按矛盾冲突的发生、发展、高潮和解决来铺陈，详略得当，不蔓不枝。

反观该戏，探母情节、情感挖掘不深。既名为《四郎探母》，重点应为探母一折，也应是最为出彩部分。但四郎匆匆见过六弟，匆匆见过母亲和妻子，就跃马返回辽国。有道是，人间的至欢莫过于亲人久别重逢，更何况一个是于深夜长途奔袭、一个是在排兵猝不及防；一个是处胡地朝思暮想、一个发如雪不知儿生死茫茫。尤其是一场恶战后几子身亡、一子失联，经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生至暗时刻的老人，静夜深更时分突见爱子，惊讶、痛苦、狂喜……种种复杂情绪骤然涌来。十五年前到底逃到哪儿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怎么样、来时路途是否顺畅……一连串疑问滚到嘴边，都是人之常情。纵是杨门女将、巾帼英豪，历尽沧桑，终会真情流露。但在该戏中，这些都缺乏应有的表现。

此外，《坐宫》一折延辉常思母暗自垂泪，也为母子相见感情迸发做足了铺垫。可惜戏中均无充分表现，使观众有一拳打空之憾。形成反差的是，《坐宫》成为整戏最为出彩的一折，唱段也最为脍炙人口。如此，衬托出见母时的心理刻画不够、气氛渲染不够、唱词研究不够、情节设计不够。

我们一直强调振兴京剧，让京剧走近年轻人、让年轻人爱上京剧。但剧院里年长者多于年轻人，京戏与手机争夺年轻人眼球，似是效果好坏的佐证。有人认为，传统戏曲较难吸引人的一个原因是节奏缓慢。并不是说快就是好，但该快不快也不妥。就这部戏而言，出关一折既不能推进故事，又无引人情节和唱段，耗费了观众的耐心，却几乎没有实际作用。依拙见，可借鉴影视拍摄里的蒙太奇技法，将延辉持金鈚箭骑马飞驰而去，与宗保巡营相衔接。回营一场可完全删去，在萧太后震怒唱词念白中增加一句即说明，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从讲故事角度看，平均用力不易突出重点。整部戏里，从儿思母、盗令箭，到出关、被擒，从见母、见妻，到回营、判斩，每一场、每一环，都细致入微，都不厌其烦，看似娓娓道来，实则失之啰唆。该戏可从四郎和探母入手，着重刻画四郎；以铁镜公主、母亲为辅，着重渲染探母；再辅以坐宫、判斩及求情等情节。京剧虽为戏曲，唱念做打十分重要，毕竟也是在讲故事——讲故事就要遵从讲故事的规律，讲出故事的节奏。

大道至简，部分角色可删去。技术为艺术服务、角色为整部戏服务，这是没人否定的。戏剧大致分为悲剧、喜剧和正剧三种，此戏为正剧无疑。本人也不拒绝穿插喜剧元素，但这些元素或角色一定是为调节节奏、推进剧情服务的。该戏中两个国舅的出现就有些令人费解——在戏到中间突然出现，让人莫名其妙；最后一场的插科打诨与整剧风格反差很大，相当出戏。笔者甚至认为，宗保这个人物及戏份亦可删去。

提出上述意见，有不揣冒昧、吹毛求疵之嫌，无非是想让这部《四郎探母》更完美。

文/曙光

图源/视觉中国

编辑/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