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政局风云突变。当地时间7月14日晚，意大利总统马塔雷拉拒绝了总理德拉吉的辞呈。当天早些时候，德拉吉总理在内阁会议上宣布，鉴于支持本届政府成立的执政联盟已不复存在，政府不再具备按照既定计划继续施政的条件，他本人将辞去总理职务。消息传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意大利国内外为之震荡。投资者望风而逃，意大利股债市场双双暴跌，欧元兑美元汇率跌幅进一步扩大。

德拉吉辞职事件的直接导火索，是执政联盟中的主要政党五星运动拒绝支持政府出台的救助法案。德拉吉与五星运动领导人、前总理孔特针对该问题曾多次交锋，甚至不惜以辞职相威胁，却始终未能获得该党的支持和认可。14日在意大利参议院举行的救助法案政府信任投票中，五星运动议员弃席离场以示反对，信任案最终以172票赞成、39票反对的相对多数获得通过。尽管五星运动宣称，该党只是对救助法案的部分内容持有异议，对现政府的总体支持态度并未改变，也愿意同德拉吉继续对话以弥合分歧，但德拉吉认为，如果在关键问题上缺乏执政联盟内部的有效支持，政府未来施政势必会困难重重。投票结束后，德拉吉立即动身前往总统府，向马塔雷拉总统表露了辞职意向。或许是为了兑现自己的誓言，或许是真的心生倦意，从总统府回来后，德拉吉考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辞职，并于当晚向总统递交了辞呈。

此次意大利政府危机看似突然，其实早有征兆。执政根基不稳是本届意大利政府的先天缺陷。近几年，意大利各派政治势力此消彼长，相互制衡，政治版图重新趋向碎片化，缺乏能够一锤定音的主导型政党。几个主要党派实力相当，都不具备单独决定重大政治事项和推动政治议程的能力。今年年初，意大利总统选举期间的明争暗斗，更是将各党派之间的矛盾分歧暴露无遗。2021年临危受命的德拉吉政府，本来就是各方临时妥协的产物。执政联盟中各党派政治诉求迥异，又随时需要考虑自己的选情，无法给予政府强有力的支持。执政一年多来，德拉吉政府在各党派利益的夹缝中艰难生存，不时面对着来自执政联盟内部的攻击和掣肘，能够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

而各党派围绕俄乌冲突的分歧则进一步扩大了执政联盟内部的裂痕。包括五星运动、联盟党在内的许多政党都对德拉吉政府在俄乌冲突中的态度立场，特别是积极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的做法表示不满。随着俄乌冲突的延宕，执政联盟内部的分歧和争议也在持续发酵。联盟党党首萨尔维尼本欲亲赴莫斯科面见普京调停冲突，结果被德拉吉政府以不利于对俄一致立场为由施压取消了行程。五星运动重要领导成员、坚定支持德拉吉政府对俄立场的外交部部长迪马约上月宣布，由于和党内其他高层在俄乌冲突立场上存在严重分歧，他将脱离五星运动，另行组建新党“携手共创未来”。准备跟随迪马约出走的还有70余名参众两院议员，令五星运动元气大伤。如今，久拖不决的俄乌冲突以及西方发起的一系列对俄制裁正在给意大利自身经济造成越来越多的伤害。这颗埋在意大利政府内部的“定时炸弹”，恐怕迟早有一天会引爆。

从表面上看，五星运动不支持政府出台的救助法案，是认为该法案的相关内容没有达到该党的预期。如同孔特声称的那样，“我们要求重视生态转型和现有社会问题的紧迫性”，“政府应为解决日渐突出的民生问题采取更多举措”。但有分析人士认为，此举其实是五星运动的一种选举策略，意在同德拉吉政府的政策路线拉开一定距离，吸引那些对现政府心怀不满的民众，为明年春季大选拉抬选情。五星运动以反建制的民粹主义运动起家，在2018年大选中一步登天，华丽转身变成主要执政党。但由于缺乏执政经验，该党此后的支持率一路下跌，已经从巅峰时期的30%以上跌至目前的10%左右，未来政治前景堪忧，不得不有所行动以图自救。已经脱党的迪马约透露，五星运动高层几个月来一直在策划一场图谋搞垮德拉吉政府的危机，希望借此获得更多民意支持。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各党派纷纷指责五星运动的行为。五星运动的政治盟友、民主党总书记莱塔称，“五星运动的决定改变了目前的政局，也令民主党与其分裂”。意大利力量党全国协调员、前欧洲议会议长塔亚尼称，“以傲慢和不可接受的勒索挑起这种事端是不负责任的”。就连欧洲议会欧洲人民党党团主席韦伯也站出来谴责五星运动对政府的撕裂是“不负责任和不可理喻的”，将“恶化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的经济前景”。

意大利政府危机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迅速成为全球各大媒体的头条新闻。西班牙《先锋报》报道称，意大利“将欧元和欧洲股市拖至谷底，同时伴随着陷入衰退的风险”。欧盟方面也对这场危机表达了失望和焦虑。欧盟委员会负责经济事务的委员真蒂洛尼表示，“当前需要的是凝聚力，而不是造成动荡，我们怀着惊讶和担忧的心情关注着意大利局势的发展”。当前，意大利正面临着经济低迷、疫情反复、罕见干旱、俄乌冲突，以及由此引发的能源危机、原材料短缺和史无前例的通货膨胀等多重危机。如果没有一个能够凝聚各方共识的强有力的政府，势必会迟滞该国的经济复苏进程，并严重影响国际市场对意大利的观感和信心。

14日当晚，马塔雷拉总统不出意料地退回了德拉吉的辞呈，建议其就当前政治局势同议会两院进行充分的沟通和评估。也许，这是两人密谈时就已商量好的一出“双簧戏”。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德拉吉本人的真实态度。据最新消息透露，德拉吉已经接受了总统的建议，计划于本月20日向议会发表讲话，尝试为保全政府做最后努力。如果德拉吉不能重获议会多数支持，政府垮台恐怕在所难免，甚至不排除提前大选的最坏结果。这场牵动各方的危机届时会否演变成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浪成为当前的最大看点。不过，此间分析人士也提醒称，即便政府危机最终得以顺利化解，如何解决党派纷争不断的痼疾，成功走出政治泥淖，未来仍将继续考验意大利政治人物的智慧。（马赛）

编辑/张丽